天使之淚

貓生在世不容易。這個世界有淫雨霏霏的日子，有寒風刺骨的日子，有病毒流行的日子，有缺水少食的日子。萬幸人間也有天使，天使會在病貓、弱貓、幼貓、老貓的身邊停下腳步，施食給水帶看病，或為牠們找到遮蔽風雨可以休憩之處。

月光小妹Moonlit就是在月光下被貓天使林小姐撿回家的。當時，夜很深了，林小姐開車回家，忽見前邊一隻小小貓急忙忙跟著一隻大貓穿越馬路，便趕忙停車觀察。那隻大貓是林小姐每天餵食的流浪貓，她很清楚牠已結紮，並未懷孕，所以小小貓不是牠的孩子。

看了一陣，小小貓始終黏著大貓，牠的親生媽媽一直沒有出現。大貓往前快跑，小小貓也急著跟上，再度穿越馬路。這樣不行，太危險了！因為小小貓眼睛只盯著大貓後腳，完全不注意路上行車。於是林小姐下車過馬路，呼喚大貓停步，大貓認得她，果然乖乖停步，小小貓也就跟過去停了步。
林小姐蹲下把牠撈入懷裡，問道：「你這個小寶貝啊，媽媽不見了是不是啊？要跟貓阿姨去那裡啊？餓了想找東西吃是不是？」

小小貓唉唉哼哼，叫得可憐。貓天使心軟不忍，即抱牠上車回家，讓牠和其他街頭撿回不久的小小貓同居一室，吃喝無虞。





接下來不久，這隻瘦瘦的小小貓就來到我家，展開Moonlit小姐長大開花，與閃電哥Lightning同遊共寢的生涯。



而貓天使林小姐也積極為這段時期陸續收養的小貓群尋找永遠的家。她非常慎重，希望人、貓雙方相互契合，相處愉快。如有一方不適應，她會二話不說，領回小貓。她跟我講過一隻小黃貓的故事，那隻小黃貓非常乖巧，像小女兒一樣黏著她，正巧當時有一所寺廟的師父向她討隻小貓，雖然不捨，但她還是把身邊這隻小黃貓送去了。一路掉著眼淚開車送牠去。一個星期後，師父打電話來說快把小黃貓接回去吧，牠每天不吃不喝，奄奄一息，看著實在叫人不忍。於是她立即去接小黃貓回家，小黃貓一看到她，高興得真是像看到媽媽一樣，一回家就又吃又喝，什麼事也沒了。既然牠心願如此堅決，天使就不再勉強送牠去別人家。所以說人、貓之間，也是要看緣分的。那些還未找到有緣人家的貓咪，在貓天使的羽翼下，總能找到一份溫暖。牠們，或住室外簷下貓屋裡，在院子裡活動，像這樣：



或住屋內，歡樂成群，像這樣：


剛撿到的小小貓則隔離養在房間裡，像這樣：


即使是因殘被棄，像缺了兩隻前腳的嘎嘎這樣的貓咪，貓天使也把牠安置在院子的小木屋裡，和其他傷殘的同伴共處。嘎嘎雖然少了兩隻腳，但牠能在天氣好的日子自己爬出木屋裡的貓窩，到木廊上、院子裡吹吹風，看看外頭景致，像這樣：


還有四肢俱全，但完全癱瘓不能動的棄貓小雪，也在天使家裡安安穩穩住了幾年。小雪無法爬起來使用貓砂，所以身子底下墊了尿布，牠懂事又聰明，每天一定在天使回到家以後才上大號，讓她能夠立刻清理。 因此小雪總是乾乾淨淨的，有些從房間裡放出來，半大不小的貓會跑到小雪身邊依偎著她，像依偎著媽媽一樣。



每隻每隻貓，都不放棄自己，盡力好好活下去。不過，前頭說過，貓生在世不容易，很多很多事是無法預料或防範的。還記得在「這些貓與那些貓」一文裡提到林小姐送養了胖胖和老虎這兩隻小貓給後山的農家嗎？有一天她哭著告訴我胖胖被老鷹叼走不見了！



大概是因為這兩隻活潑的小貓漸漸長大，膽子大了，便結伴跨出牠們住的工具棚，到外頭的菜圃、雞舍去探險、打獵。這個世界充滿了驚喜，以及危險。牠們去獵捕小蟲小鳥的時候，也成為天上老鷹獵捕的對象。據說胖胖就猛不防被老鷹叼走了。

林小姐得知不幸消息後，不敢再讓老虎獨自住在後山農家，連忙接回牠，後來又安排把牠送養給另一家人。至於胖胖，她聽說有人在那戶農家附近山林裡聽到小貓叫，就想會不會是胖胖呢？也許胖胖蠻重的，又不斷掙扎，老鷹叼著牠有些吃力，一不小心讓胖胖掙脫落地了？那胖胖可能迷路或受傷了？因此她有空就開著車子到農家附近繞，不時停車叫喚胖胖。她想胖胖只要聽到她呼喊，一定會回應她。 只不過至今她還沒有聽到胖胖的回應。

在天空下忘形玩耍的一剎那，決定了兩隻貓的命運。我能做的只是聽天使泣述。 讓天使擔憂、傷心的事很多，最近又有一天她慌忙來電問我帶Moonlit去打過預防針了嗎？我介紹的朋友阿孫領養的小公貓帥帥去打過預防針了嗎？若還沒打，要趕快帶去打，因為她家裡有好幾隻貓都染病、發燒，有的在急救、打點滴，好像快不行了。說到這裡，她哽咽著說不下去。

我等她稍微平靜一點，繼續往下說，原來，好黏她的小黃貓沒救回來走了，另外一對小小貓兄妹也急救不成走了。走了三隻，她哭著說。

小小貓兄妹，我見過的，哥哥是灰白虎斑，妹妹是三花，我到林小姐家去看小貓時，七、八隻裡面，牠們是最活潑、不怕人的，大概從小在一起，結伴成幫，膽子就大。林小姐一直希望能不拆開牠們，找到願意同時收養牠們兩兄妹的人家。當時小Moonlit最害羞，老躲著看不見，我去了兩次才看清楚她，並拍到她的照片。另外有隻帥帥的小虎斑公貓，林小姐叫牠帥帥，很大方的讓我清楚照了相，後來我的朋友阿孫看了照片喜歡，即來領牠回家，和家裡的貓姊姊作伴。



那一群小小貓，陸續都有了人家，只剩一隻黑白乳牛貓和這兩兄妹還在等待領養人。 想不到兩兄妹一起走了，最終，牠們也還是在一起。

電話線那頭，貓天使還在哭泣。我們去領養貓咪的人，多半要先看看貓咪毛長毛短、毛花毛素，長什麼樣子，才決定要不要養。也就是說，我們的愛是有選擇性的。但林小姐不是這樣，她看每隻貓都好看，都可愛，斷腿癱瘓的也好看可愛，癩病脫毛的也好看可愛，她都想抱起來親一親。所以說，她是天使。天使才有無分別性的愛。貓生在世，幸有天使之愛。

最近我的愛貓老友阿珠和小黑旅行去到一處「人間天堂」，那是在奧地利薩爾斯堡鹽湖區附近叫做 Hallstatt的一個小鎮。小鎮已被列為世界文化遺產，安詳美麗，予人歲月悠悠之感。他們走在小鎮，覺得不但人世靜好，貓生亦無比幸福，因此隨手攝下一些貓的照片，回來後寄給我幾張。這一張我特別覺得有意思：



瞧，樓上人家在外牆安了一扇貓門，貓出貓門後，到一處小平台，然後可以走貓梯下樓，出外逛逛。玩累了，循原路即可登梯回家。這種設計完全顧及貓愛玩也愛家的天性，對人也無妨礙，正正是我的理想。要是我在我家三樓陽台這樣為貓搭一道貓梯，讓他們自由下二樓露台去玩，他們會多麼開心啊。問題是，緊接著貓咪就會自行躍至一樓屋外。屋外，並不是 Hallstatt小鎮貓天堂。林小姐家的嘎嘎和小雪都是在我們的社區路上遭到車禍而致殘廢，又被棄養。想到這些，想到家屋以外並非對貓狗動物友善的大環境，惟有嘆息再三。我們的貓狗動物，都住在會讓天使落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