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小辣椒

三花小玉是個頂讓媽媽頭疼的孩子。她媽媽，貓天使林素蘭小姐，常常在外頭找她。有一天，林小姐在路頭路尾「小玉，小玉」的叫了半天後，來按我家門鈴，問我有沒有看見小玉。我說前些天看見她在路邊的車頂上活動，再前些天看見她高坐在鄰居家的陽台欄杆上，再前些天我回家時看見她在我家公寓的樓梯間裡啊啊叫著散步，怕鄰居不喜歡看她一隻小野貓這般大模大樣進來，忙拿了貓罐頭引她出去吃，但是這兩天沒見到她。林小姐嘆口氣，說好幾天沒看到她，也沒餵到她了，不曉得她怎麼樣，跑到哪裡去了，然後林小姐遞給我一個貓罐頭和一小袋貓餅乾，要我看到小玉就餵她。

我心想小玉常常吃得圓鼓鼓的，前一陣有些日子沒看見她，再見她時，她那又圓又實，往身軀兩側鼓膨出去的肚子，還讓我以為她懷孕了。其實她是被林小姐帶去動了節育手術撤工廠，休養生息後出來，搖身變胖了。

總之小玉那模樣不像是會餓著自己。不過既然她媽媽怕她餓，我且收下她媽媽為她準備的營養便當，隨手放在大門信箱裡。

過了兩三天，一晚在垃圾車邊倒完垃圾，我和一眾身穿邋遢家居倒垃圾服的鄰居蓬頭垢面、灰頭土臉的急急返家，迎面看見光緻圓潤的三花小玉甚為優雅的沿路邊搖擺著慢步行來。我喊她，她就啊～啊～叫著，加快腳步越過馬路，跑了過來，一下用頭頂我，一下翹起屁股要我摸她，歡喜之情溢於言表。我摸摸她說你等等啊，忙去我家大門口開了信箱，取出她的便當，立刻餵她吃了。她吃飯的樣子就像這樣：








她吃得好香，吃得飛快，三兩下即掃光整份便當，吃完她啊啊說還要，我說沒有了，她知道我沒騙她，真沒有了，也不囉唆，哼了幾哼，拍拍屁股走貓，不曉得又到那裡騙吃騙喝去了。



這就是小玉，有辦法的小玉，耍得開的小玉！ 再見到貓天使林小姐時，我趕忙表功告訴她餵小玉吃便當的情形。我還說小玉被她帶去動了節育手術以後，性子好像變得溫良許多，讓我摸摸也沒關係。林小姐立即正色叫我小心，說小玉有時候還是會咬人，不要隨便摸她比較好。

是的，三花小玉其實是隻小辣椒，我可以作證。我被她咬過。半年前吧，有天早上，我在路邊採家裡二貓愛吃的青草，小玉忽然像這樣現身了：




她東聞聞，西聞聞，竟然朝我這邊走來，而且就地一倒，倒在我的腳邊！不僅如此，她還翻來滾去，啊～啊～叫著。那沙啞、磁性的嗓音，雖然跟我家貓先生奶油融化的聲音，跟我家貓小姐銀鈴震動的聲音都不一樣，但裡面撒嬌的意思是一樣的。因此我自以為是應她邀請的伸手摸她。下一秒鐘，正在發出磁性嬌聲的貓嘴巴迅雷不及掩耳的上下一合，用力咬住我的手！我吃痛一驚，想不到她來這一下，但感覺得出她沒使出全力，所以我穩住自己，沒有使勁把手掙脫貓吻，她也一下就鬆嘴放開我的手。

看看我的右手背，被尖牙打了一個小洞，流了一點點血。聽說過有貓會在撒嬌時咬人，原來就是這樣的。我回家清洗傷口，擦了點優碘，覺得也還好。不過也許是我小看了貓咬的傷口，也許是我照做洗碗等家事，當晚我的右手背熱熱紅紅的腫了起來。詢問林小姐後，第二天趕緊去買消炎藥，並且遵從藥師囑咐，連吃幾天。

確實發生過這樣的事。所以說三花小玉是隻小辣椒。不過三花小玉有充分的理由做一隻小辣椒。她在四、五個月大，還是隻小貓咪的時候，忽然出現在貓天使林小姐家附近。林小姐發現這隻餓得嗷嗷叫的三花小貓戴著頸圈，知道她原先是有主人的，就把她帶到社區車站邊，一面安置照顧，一面等候她的主人出現。

主人沒有出現。主人多半是不要她了。於是林小姐帶她回去餵養，她已在外流浪多時，關也關不住，就讓她做自由貓。自由貓小玉知道世路崎嶇，貓生不易，雖然人間也有溫暖，也有貓天使照顧她，但還是要奮鬥，要保持警覺，隨時要把小爪子張開伸出抓下去，或者上下利牙一合咬下去！ 小玉小辣椒知道不能太信賴人，即使很高興的倒在地上撒嬌，也不忘穿插使出保護自己的咬人動作。這個小孩深深的知道要保護自己，要好好保護自己，隨時張嘴咬一口準沒錯！





小玉小辣椒就隨身帶著這份強烈的自我保護程式走天下。 她的天下，幅員相當廣大，從她天使媽媽家所在的小山坡，到小山坡下的大半條馬路，以及沿這大半條馬路邊上的公寓樓房，都是她的領域。她知道這片領域裡的哪些人類喜歡看見她，會給她東西吃。在我認得的貓裡面，她的王國數一數二的大，她的膽子數一數二的大，她的風險也數一數二的大。




有一次，我通過她王國裡的那條馬路要出去，看見小玉瞇眼豎耳，慢慢邁著貓步，由馬路側邊的一條階梯小路走下來，後頭亦步亦趨跟著一隻銀灰色長毛大貓。那銀灰色長毛大貓是附近人家養的金吉拉，很愛出門，主人不大管。他跟在三花小玉後頭，排成縱隊，興興頭頭往前直走，活像被吉普賽女郎拐走的純情呆王子。要不是我得趕時間出去，真想回頭跟在他們後面，看他們要往那裡去，接著吉普賽女郎又會拿純情呆王子怎麼處理。

拐走金吉拉王子倒沒什麼危險，夜路走多遇見兇狠大狗就危險了。 機靈如小玉，也曾被人家養的大狗狠狠咬傷大腿肚腹，若不是天使媽媽因為兩天沒見到她，急得到處找，終於在屋角隱蔽處找到悄悄躲著，一聲不出的她，並緊急送醫住院，她很可能傷重致死。

唉，姑娘啊，三花小玉啊，到處巡遊吃四方是你精采貓生不能停奏的主旋律，所以也只得請你小心避開惡狗惡人各類險物。最近你天使媽媽在社區街頭餵養的一隻溫馴大黃貓被人家養的惡狠大狗咬死，再被惡狠大狗的主人丟棄於山路邊的大垃圾桶中，你媽媽聽人說後，跑去翻那大垃圾桶，卻沒找到大黃貓的可憐身軀。她心痛哭泣，無法自抑。姑娘啊，三花小玉小辣椒啊，請小心避險，時時更新自我保護程式，別讓媽媽擔心傷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