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花園----舊稿新刊

秋日好陽光，幾撥朋友分別來家裏玩，都有人走到通小陽台的玻璃門邊看看，然後問：這陽台的植物長得好茂盛，葉子油綠油綠的，你是不是用了什麼肥料啊？

我聽了好得意，忙細數我給陽台這一大群雜處混居的園藝植物和野生自來植物的肥料有：洗米水、煮麵水、稀飯鍋水、涮牛奶瓶水......以及偶然在花草盆裡添加的一兩鏟自製肥土。其實，我又說，是亮度剛好的怡人陽光，和濃度剛好的空氣中的水分，使植物特別顯得精神好看，連不著一片葉子的枯枝在好陽光好空氣裡也會有模有樣不難看。






一位善養植物的朋友佇立端詳良久，下了標題：這是你的秘密花園呢。

我一聽就愛上這個說法，於是用一種新的眼光看著大大小小植物高高低低擺得滿滿滿滿的陽台花園。這是我的秘密花園。這是我家二貓的秘密花園。

因為這小小的陽台是別人不曉得的世界，所以說是我們的秘密花園。我們知道這個花園的秘密：哪朵花開了，哪片葉子黃了。日夜周旋於此，我們也知道這個花園的缺點：夏天陽光太強，冬天陽光太弱。要是能加減平衡一下就好了，可惜沒辦法，朝北朝西的陽台花園只能接受不完美的現實。






有時我會看見居於這個秘密花園裡的植物努力調整自己，讓自己在不理想的光照中開花結果。秋初的時候，一盆百香果竟然陸續開了三朵美麗的花！我大吃一驚，人家種的百香果不都在春天開了花，夏天結了果嗎？我這盆早已變成觀葉植物的百香果怎麼遲了這許多日子才姍姍開花？



且不論這遲了的花時，欣賞美妙的花朵吧：




細緻的紫白絲狀花瓣像雷電閃光一樣往外打開，露出花心裡面粗粗的柱頭。據說日本人叫百香果花為時鐘花，真的很傳神。我家的時鐘花自己調慢了時間，花開花謝，花謝後沒有結果。朋友說我應該手沾花柱，為花授粉。不過我想，要秋天開的花在冬天結果，大概太勉強了一點。不奢求結果，能夠看到奇妙的百香時鐘花，已經很感謝了。

夏秋的時候，社區裡面，台灣很多地方，都能看到這兩年的流行植物翠蘆莉花開一片紫，讓我想起我家陽台不也有一盆隔壁鄰居送我的翠蘆莉，怎麼不見花蹤？是不是因為埋在紛雜的植物海裡，光照不足？於是我把那盆翠蘆莉拎了起來，送到欄杆上。不旋踵我就忘了這事，然而彷彿沒過幾日，我在陽台一個轉身，即有紫花照面，提醒粗心養花人，她要的不多，一掬清水以外，就只是一束陽光。


這麼簡單的訊息，所有植物都在放送的訊息，我卻常常忽略。或許我有點像是一個孩子好多的媽媽，顧了這個，卻忘了那個。幸好除了不會自己走動的植物孩子，我還有常在陽台到處穿梭鑽動嬉戲的毛孩子、貓孩子。他們在陽光裡擁抱、翻滾的時候，會讓我感到慷慨的陽光在擁抱他們，在他們身上翻滾。 他們什麼也不做，就只靜靜或坐或立或臥於陽光裡的時候，也會讓我感受到陽光的熱力與恩慈，生命的期待與需要。他們提醒我每一時刻雨日風光的變化。






他們，在戀戀享受落日光芒的時候，我能感受到那落在他們皮毛上的光有多麼溫暖，又是如何的愛戀著他們豐實的身軀。




他們，在伸展身軀，迎向風頭的時候，我能感受到風用手指梳掠過他們的毛衣，並將流動繚繞的風之歌送入他們的耳窩。







當風聲平靜，他們就緩步慢行，優哉游哉，








若是風聲不對，他們覺得大千世界有點狀況，就會在第一時間啟動避難機制：




這位先生最會躲得不見貓影，他知道所有可以藏身的秘密角落，這裡透漏一二：







交錯枝葉間貓的身影，讓人感受到風動風靜，感受到光亮光暗，讓人忘我。花園雖小，竟也包容了宇宙的秘密。









這是我們的秘密花園。
很久以前，偶然在一本很舊的觀光雜誌上看見佔一整頁的一張綠林小徑的照片，小徑沿著兩邊半人高的灌木，通往松蔭深處。有三行白色的日文順著棕色的松樹幹直排 ，那是詩人及童話作家宮澤賢治的句子。我學過的一點日文只能讓我邊讀邊猜，不過即便是邊讀邊猜，那完美搭配的圖與文也能引人進入宮澤賢治的世界。我立刻小心剪下這一頁，放入一個大小合適的舊畫框。

舊畫框放在餐廚間一角，我常在煮飯洗碗餵貓打掃之餘，瞥上一眼，順便沿著松蔭小徑去宮澤賢治的世界走走。
我不會翻譯，只能大致寫下宮澤賢治的意思：如果，有一個世界，一個讓你在風與光之中忘我的，成為你的庭院的世界，或者如果，有一個時刻，一個讓你在恍惚中，覺得整個銀河系和自己合而為一的時刻，那不是很美妙嗎？






有時候，站在雜花自開、亂草蔓生的小小陽台，追尋著貓的足跡，我會起一個念頭：二貓正帶領我由這陽台走入一個讓人在風與光之中恍惚忘我的世界，在那松蔭小徑上，我們會遇見無言微笑，迎面走來的奇妙詩人......

舊作追記：近日與多年不見的老同學相聚，其中一位在苗栗鄉間有塊農園，農園有結實數不盡的百香果，她說百香果植株只能存活兩年，鄉間果農為求結果漂亮，常常每年除去舊株種新株。

植物常識貧乏的我被她這一點，才知道我家小陽台上的百香果為什麼至少兩度無疾而終。記得多年前有株百香果還曾結過果呢。

知道百香果的祕密後，十分高興，遂翻出這篇提到百香果的舊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