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事代理人

我打開鄰居家的門，小心翼翼探頭進去，輕輕喊：Mico，Mico，是阿姨啦。

然後我迅速鑽進門，關上門，左右看看，又喊：Mico，Mico，你在那裡？

一道咖啡色的胖胖身影迅速掠過浴室門口，閃到寫字桌底下。我跟過去，隔了兩步距離，蹲下，對著桌子底下說：Mico，你媽媽出國了，這幾天阿姨幫她來看你。不怕，阿姨喜歡你，你好棒好勇敢。


Mico，咖啡色的虎斑貓小姐，趴在桌下座位的椅墊上，睜大眼睛靜靜望著我，像這樣：




還不錯，她沒有躲得不見貓影，表示她不認為我是小偷之類的人物。我跟她一一報備過接下來我要做的事以後，依照她媽媽前兩天的現場說明，動起手來。首先，清貓砂。Mico的貓砂盆附有帶著活動門的蓋子，我把蓋子取下，用鏟子將砂盆裡面的物料剷入塑膠袋，袋子打好結，扔進垃圾桶。然後我把貓砂盆旁邊的地板掃掃乾淨。貓砂盆附蓋子，為什麼地板上還會撒了好些沙粒？這個疑問我問了Mico，但她沒有回答。她一直保持下圖這個姿勢，定定觀察我的一舉一動。



環境清潔好之後，要來倒餅乾。Mico媽媽昨天晚上出門前，幫她在日常固定使用的廚房餅乾盤裡放了滿滿一盤餅乾，另外還在客廳牆邊加放的大餅乾碗裡也放了半碗餅乾。媽媽的心就是這樣，就怕孩子沒的吃，沒吃飽。我看盤裡碗裡剩的餅乾都很乾淨，沒有被口水沾得濕答答的，Mico大概是位吃相優雅的小姐，而這些餅乾倒掉也可惜，因此自作主張把剩餅乾都歸在客廳牆邊大碗裡，只在餅乾盤裡放好新餅乾。我決定明天來看Mico時，方處理掉那碗剩餅乾。

Mico對我的處置並無異議，仍然在椅墊上定定望著我，像這樣：




好，我對Mico說，接下來要換乾淨水給你喝。喲，你媽媽好疼你啊，生怕水不夠你喝，這裡那裡給你放了三個水碗。她還每天都給你喝燒開放涼的水，我們現在就比照她的辦法來換水。

說著，我陸續把三個水碗的水都換了，又開始燒下次要用的開水。等候水開時，我繼續同Mico說話，希望她對我有點好印象。我說，Mico，阿姨家也有貓噢，一個貓弟弟和一個貓妹妹，你媽媽也去阿姨家餵過他們喲。
我這樣拉攏關係不曉得有沒有用，Mico小姐也不告訴我她對我的印象究竟如何，卻一溜煙換了個位置，到另外一張矮桌下的睡窩裡去了。我偷偷張望一下，她好像瞇著眼睛在睡覺，就像這樣：



她與我共處一室，還能以屁股對著我放心睡覺，大概表示她認為我這個人並不壞吧。我一廂情願的想。咦？我又有了新發現！Mico的媽媽一直說Mico好胖太胖，我現在發現Mico真的不瘦，她正正趴臥時，肚腹的肉往外散開，身體整個是個大巨圓，十分驚人，完全不是下圖的小咖可以比擬的。




哈，我忍不住伸手碰了一下大巨圓的屁股部分。真是造次了，大巨圓前面的小圓頭迅即往後轉，本來藏在大巨圓下面的一隻爪子也立刻伸了出來！幸好我反應不慢，及時把手縮回，並且馬上道歉：對不起，對不起，阿姨竟然偷偷摸你的屁股，太沒禮貌，太不應該了。 阿姨第一次到別人家來照顧貓，很多事都不太懂，又笨手笨腳的，你不要氣阿姨氣太久啊。

貓真是神奇的動物，可別以為胖大的貓動作就不敏捷，剛才Mico跑步時肚子幾乎碰到地，還給我一溜煙的感覺，妙哉。啊對了，Mico已經回答了我的問題，為什麼她的貓砂盆外面撒了好些沙粒，一定是因為她在砂盆裡走動時，下垂肚腹的毛上沾了沙粒，等她方便完步出砂盆，沙粒也隨著肚子出來。但是多神奇，她只要跑個幾步，那些沙粒就都散落地，身上又是乾乾淨淨的了。我們人若是去了趟海邊沙灘，回家以後身上、衣物鞋子上的沙粒好幾天都不能完全清乾淨。

Mico大概為了對我無禮的行為表示抗議，又跑出睡窩，跑到臨窗一張桌下的椅子上，很有戒心的望著我。



我完全知錯了，就在水燒好後遠遠跟她約定再訪的時間，小心退出她的領域。

屋外，濕濕冷冷的，我想起Mico媽媽說過Mico年紀不小了，常常都在睡覺，我希望這幾天她也好好睡，睡夢中不覺媽媽不在的寂寞。



第二天早上我心裡懸著Mico，匆匆理好家事去看她。鑰匙剛插進鎖孔，就聽見她在門裡邊大聲喵喵叫。其聲殷切，可想見她的模樣大概是這樣的：



我小心打開門，閃身進屋，Mico看見我，露出「原來又是你」的表情，並跑到寫字桌旁邊。不過，我覺得她的神情裡還有「要是媽媽不回家，你來一下總比沒有人來要好」的意思。



接下來這五天，我都安分做一個「你來一下總比沒有人來要好」的人，不過，我也感覺到Mico小姐其實蠻樂意見到我的，每次鑰匙一插入鎖孔，她就在屋裡面震天價喊起來，一看見我，她那會說話的臉擺出一句「我就知道又是你」之後，她就跟著我，看我怎麼為她服務。看累了，她會自顧自趴下睡覺，並不介意我在附近走動。我想我卑微的存在對她是有意義的。

有一天我發現她媽媽原本放在床上的一件外套落在地板上，我的腦海裡立刻自動播放起一段影片：晚上，Mico因為太想念媽媽，就爬上床去依偎著媽媽的外套，她在媽媽的外套上揉著、滾著，拼命吸著媽媽的氣味。啊，一不小心，胖嘟嘟的Mico連同媽媽的外套一起滾落地板，她翻個身坐好，又趴下去依偎著媽媽的外套，媽媽的氣味，漸漸睡著......



我拾起地板上的外套，心想我應該盡可能一天來看Mico兩次，讓她不要太寂寞。年歲不小的Mico，平日雖然多半時間都在睡覺，任媽媽忙出忙進，但是媽媽出出進進的聲響，忙東忙西的聲響，是她生活裡的逗點、句點和驚嘆號。沒有這些逗點、句點和驚嘆號，生活就散漫一片，沒有意思，連睡覺，也沒有滋味了。

瞧，我家MoonMoon小妹妹打瞌睡打得多甜啊！



那是因為，她不是獨自臥在那兒打瞌睡，附近還有另外一個生物的呼吸與溫暖陪伴著她。



MoonMoon小妹妹說：是這樣，沒錯！

第六天晚上，做完各項貓事後，我對在睡窩裡趴成大巨圓，以屁股對著我的Mico說：今天晚一點，你媽媽就要回來囉，高興吧？明天阿姨就不過來看你了，高興吧？不過阿姨是很高興看見你的，這幾天真謝謝你這麼乖，本來阿姨很害怕門一開，你就會跑出去，那就麻煩了。下一次，阿姨還會很高興做你媽媽的貓事代理人，到你家來看你。

我忍住想伸手摸摸大巨圓的衝動，自白完以後，悄悄退下。外頭很冷，還下著冷雨。我想到今晚晚一些Mico會有多高興，不由也高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