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工細活─做好一件事

跟朋友約了見面時，她說最近家裡牆壁生壁癌，眼見有蔓延之勢，立即找了人家介紹的師傅來看，講定時間後師傅花兩天功夫處理好，中間還又追加了補刷兩面褪色的牆。

哪有這麼快的！我驚呼。朋友說她也不懂這些事，大概是做得比較粗，完工幾天後她發現牆壁高處有塊地方又落下粉塵，再找師傅來，他刮了刮，補上漆完事。

這樣輕巧，應該是沒做徹底，不過朋友說師傅已經拿了工錢走人，也只能靜觀後效，期望沒事。

說起來，台北潮溼，我家所在的山間社區更多雨霧，又兼房屋老舊，各家屋子裡不時有大大小小的水患，處理水患幾乎是每一戶遲早要面對的課題。跟朋友聊過天不久，我發現家裡小廚房的牆壁高處有漆粉鼓起，看來就要剝落。這次的水患又是從哪裡侵入？連忙約請長年來處理我家和許多社區鄰居家裡各種水電問題的黃師傅來看，我問他這水患會是由上下旁邊哪家鄰居滲入，還是由外牆進來的？需不需要我去請鄰居開門讓他進去檢查？黃師傅說不需要，他自己敲門找鄰居就好，因為這幾家他都檢修過，他直接說明比較快。

太好了，不用自己出馬，心裡一鬆。過兩天，黃師傅回報說看來是外牆有細細裂痕，水找到路徑慢慢進來，讓天花板和內牆生壁癌。這外牆幾年前黃師傅做過防水，現在要再做一次。防水漆塗過兩遍後，開始整修室內牆壁。這就累了。

先是把生壁癌的區域刮除乾淨，觀察幾天看有沒有生成新的壁癌區，而舊的壁癌區有沒有又出水變濕。沒問題了，開始塗防霉防水劑，過兩天，再塗一次。觀察。觀察沒問題，批土抹水泥，等水泥乾。

水泥乾後要把不平整處刮刮平，再上漆，上兩道。

以上敘述是簡述。總之工程很小，範圍不大，但工序不少，每做一道，要停工幾天觀察等待。每開始一道工序之前，我要把廚房林林總總的廚具、餐具盡可能移走，工序完成後，我又要把這些開伙廚房必要之物移將回來。

這些事情並不難，但需耗時間和心力，如果我是每天得出門的上班族，可真不知道要怎麼辦！黃師傅是出了名的慢工出細活專家，不過也要有像我這樣耐性且抽得出空的事主配合啊。過去曾經有好幾次是先生和我最終不敵，對還要繼續觀察下去的黃師傅央求說應該可以了吧？觀察了這麼久，應該可以給牆壁上漆，把地板釘上了吧？

這次先生最先不敵，他跟黃師傅建議說水泥乾了以後，是不是可以不要刮刮平，直接上漆？因為你一刮，可能弄得滿廚房都是灰，很難清，反正那個角落會放電鍋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還有人會在那裡放畫（有人，就是我啦），基本上不會有誰湊過去仔細看牆（其實很難講，我兒子就會），所以牆壁稍微不平沒關係啦！

黃師傅應說好，好。但我發現實際做的時候，他趁先生不在旁邊，還是刮了一下。見我看到，他說我只稍微刮一下，這樣比較好，而且我很小心，沒有弄得很髒。

好吧，我們應該尊重完美主義者。我家這次的小工程大該費時一個月才告完成。

其實我很敬佩這樣的人，家裡也生壁癌的那位朋友其實是這樣的人，她穿衣服不華麗，但都維持得端端整整，穿上身時，每一件的顏色、長短、款式都搭配得剛剛好，好像相互在愉快的對話，有一次她告訴我「這條牛仔褲的顏色看起來是很亮的暗，那條看起來是很暗的亮，這條好」，我茅塞頓開，立即理解她說的「很暗的亮」用我媽媽的上海家鄉話來說是色調「烏答答」混濁一團，亮得不好看。我又覺得好像讀了一頁紅樓夢描述的服裝和色彩，過癮之至。她燒的菜，醃的菜，也每樣都是用心下手，一步不落，味道、顏色剛剛好。

最近我去另一位朋友家聚會，會後出門等電梯時，看見樓梯間臨窗花台種了好多多肉植物，生機盎然，十分搶眼，

長得真好，是誰種的？朋友說是她先生種的，孩子都說爸爸一回家就只管在門外照顧這一群植物，好像別的事都忘了。

我就知道！這絕對是花心思和時間養的，不然不會長這麼好，長成一個花園。高低植物間還坐著一個小人，真可愛！電梯門開了，我連忙跟著大家進電梯，回家後，朋友講的植物名都忘了，試著上網查，查得不知對不對，那長圓大片的叫唐印，那葉片有鋸齒的是玉吊鐘，鋪展在多肉森林下面的紫色花是翠蝶花。其實我家也有多肉植物，但沒費心，任其亂長，哪有這樣群聚成林成花園的妙趣？有沒有用心灌注，判然有別。

我又想起曾經看過一部日本片子叫《小森食光》，片中女主角由城市回到鄉下舊家，自耕自食，一段段耕食故事即組成這部美好的片子。其中有一段講女主角摘了園裡青菜下鍋炒，卻炒不出媽媽以前的炒青菜味道，她試了很多法子，先燙再炒，或放不同配料，就是沒有媽媽炒的好吃。繞了一大圈後，她才想起媽媽的法子很簡單，但很費事，媽媽就只是將每棵青菜長長菜梗的筋絲都先一一撕除乾淨，再折段下鍋炒。這樣炒好的菜夾入口後，不需用牙齒使勁咬斷筋絲，順口極了。

太簡單了，簡單到你不覺得，你會忘記。女主角也想起從前曾經跟媽媽抱怨，怎麼媽媽做的菜都是簡單的小菜，不像人家媽媽會用心做好多複雜難做的大菜。現在她曉得了，媽媽做菜很用心，很費事，只是當時她不懂。

這一篇要講要稱道的就是標題所述：慢工細活─做好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