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遷移或消失的愛店

前年是我和先生的看牙年。我們倆的牙齒天生不整齊、不好看，但比起許多同輩朋友，牙齒問題應該處理，卻不算頂嚴重，拖著拖著，到前年芳鄰介紹了好醫生，我們才去就診檢查，該拔的拔，該補的補，過了好幾個月，治療方告一段落。

不過這篇不是講看牙。

且說我們都是約下午看診，因此午前出門，把車停在診所對面的家樂福地下停車場後，上到美食街樓層吃午飯。起先兩三次我們都是點了吃的，在中間池座到處找空的桌位坐下吃，後來發現外圍有一家咖哩館以矮牆和走道跟池座共食區隔開，吃飯比較安靜，吃好飯也可以喝喝茶多坐一下，不必忙忙起身走人，我們在約診時間前十分鐘離開美食街，去馬路對面的牙醫診所，還相當從容。

性喜偷懶的我只要有一餐可以跳過不用煮，就覺得是放假，十分開心，因此看牙日總讓我雀躍。先生喜食咖哩，我也不討厭，何況咖哩雞、咖哩牛、咖哩豬排......花樣不少，可以輪著吃，另外還有配菜、湯和飲料，份量很足。看牙日變成開心的放假外食日，也真是想不到的。治療告一段落後，醫生希望我們隔三個月去檢查一次，我們沒有很聽話，但我其實一點也不排斥隔三個月去吃一頓咖哩。

然而快樂的事未必久長，今年初我們又在回診看牙前去家樂福美食街吃咖哩，興興頭頭走到熟悉的那個角落，停步一看，不對，不是咖哩館，是個別的什麼餐飲店。咖哩館沒了。我們繞環狀走道一圈看看，確實沒了。這種事，搥胸頓足也沒用，掃興的去吃了碗拉麵，乖乖看牙去。

之前我還覺得這家親民的咖哩店隨時都有位子真不錯，客人不用緊靠肩背捱著坐也蠻舒服，現在想大概他們的上客率不足，難以支付租金和人事費吧？做生意不容易，我們這種因為看牙一兩個禮拜來一次的客人好像也沒資格惋惜，如果講給讓我們真心感謝的商家聽，大概會被饗以白眼。其實，都市住民，往來行走，大家都有某日忽然發現熟識、喜歡的商店、餐館消失了，心漏跳兩拍後變得空落落的經驗吧？

有些被迫遷移或暫時收起來的店家，生意不是做得不好，而是可能做得太好，房東大開獅子口要漲店租，實在漲得太過，沒法支應，只得閉門收店。我們從前常去新店捷運站後面一家樸實的小店，叫幾樣白切肉、紅燒魚、滷豬腳、燙青菜之類小碟子盛裝的菜餚或排骨湯、虱目魚湯、蔴油雞湯之類湯品配飯吃就吃得很香，而餐具乾淨，價格公道，停車多半不難，都是加分的優點。可是去年聽說他們的房東要漲房租，可能不好做下去了。每次去，每次都問現在怎麼樣了？房東還是要大漲房租嗎？

店家母女都苦笑搖頭。農曆年前去吃了最後一次，聽說第二天店就要收起來不做了，以後要是找到合適的店面，會把地址告訴現在這家店隔壁的彩券行，請他們把告示的紅紙貼在門上。我和先生都覺得不捨，還多叫了滷蛋、滷豆腐、涼拌木耳等小菜。

之後我去彩券行幾次，特為去看有沒有紅紙告示貼出來。一直沒看見。大概合適的店面難找，也或許起早收晚，忙碌多年，那對母女都覺得要開始新的生活？

我的生活愛店都不是什麼名店，但是中山堂附近那家上海麵點小館應該算有名老店，我一位懂吃會燒的朋友說也還好啦，但不是那麼好，那個什麼什麼麵就普通，不會讓你吃了還想吃，不如我來燒給你吃，不過蟹殼黃不錯，可以吃吃。是啦，蟹殼黃，在我家叫燒餅，是不錯，可呼應小時候的記憶，每次去必買，一盒十個，拎回家，

要是我在店堂坐下吃飯，多半叫碗最簡單的雪菜肉絲細麵，清爽。當然依我說，肉絲多放點更好。

另外我有時會買粽子、獅子頭、酒釀外帶，那獅子頭某次回家燒好一吃，覺得味道怎麼變了，不道地，確如朋友說的，不會讓你吃了還想吃，也許他們廚房裡面換了師傅，下手調料，配方不一樣？

餐館裡面，師傅是靈魂，師傅的獨門味道傳不傳得下去，是微妙的問題。不過我沒問老闆娘這師傅問題，我知道這兩年她被餐館房東煩擾，焦頭爛額得不行。房東不知是不是看他們生意做得好，要大漲租金。房東動這念頭，似乎有點自找麻煩，因為店址雖在中山堂附近，算好地段，但位居小巷，又是只有七、八張小桌的極小店面，其實一動不如一靜。而餐館老闆娘為了讓客人有位子坐，不要在門外立等，於後門外窄巷對過另租一間小小店面，增加了五、六張桌位，我有時候去，店員會說後面請，我便開後門出去，幾步路穿過黝黑窄巷，到後面小店面找位子坐下。總之，房東看這餐館開得風風火火，客人絡繹不絕，起心動念要大漲價，也不想想這家店熟門熟路的熟客多，也都不介意裝潢或在雨裡、太陽下等候，要是他漲價逼得餐館老闆娘走，能不能另外順利招租？

老闆娘與房東協商年餘，決定搬家。她在附近大街上找到店面，整修後搬了過去，老客人像跟著母雞的小雞一樣陸續歸隊，我也去了幾次，經過舊址時我會張眼探探，舊址閉門許久方見有人租下。過沒兩年，餐館老闆娘通知客人說他們又要搬了，這次是因為新的房東要賣房子還債，他們只好就近另尋新店面。好，我說，我會找過去的！

單單一間店，就有這許多波折，做生意像是戰士打仗，出生入死，委實艱難，光是存在，就是了不起的成就。且祝願我那些遷移或消失的愛店有朝一日風光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