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八歲的貓兒子

我十八歲的貓兒子Lightning要睡覺了，我跟他說你乖乖睡覺，睡醒了再回到媽媽這裡，跟媽媽抱抱～ 

他上週因為氣喘就醫，才知道是心臟病使他胸腔積水，積水擠壓肺臟，所以他吸不到足夠的氧，呼吸困難。醫生給藥不見效，他大哥哥連忙租了氧氣機和氧氣箱回來，幫助他呼吸，又查到能做抽水手術的心臟專門醫院，帶他住院抽水。抽水要麻醉，對他是負擔，他比一般的貓病患醒轉得慢，而且不到二十四小時，胸腔內再度瀰漫了很多水，這出水的速率也高過一般的貓病患。

醫生說可以再幫他麻醉抽水，但不敢保證會怎樣，畢竟他年紀大，身體狀況不好。我們在醫院裡開家庭會議，決定不再抽水，帶他回家安樂。

醫生說離開氧氣箱病房，他在路上也可能危險，回家也可能等不到施行安樂的醫師抵達便先走了，因此借我們揹式氧氣瓶，要我們一路上都拿氧氣管對著他鼻子供氧。在車上，很明顯的，Lightning精神來了，大哥哥把車頂天窗門打開，讓傍晚的陽光照進玻璃天窗，照到Lightning。知道要回家，他很安心，又興致勃勃，抬頭看天窗，也扭頭左看右看。大哥哥說Lightning都在新北市，從來沒有去過台北市，這一趟越過台北和新北的車程對他來說簡直像是出國旅行，於是不斷給他介紹外面是哪裡，外面有什麼。進新北市，經過原來的診所時，Lightning的身體輕輕震了一下，很不滿的發出嗚一聲，全車的人都笑了，大哥哥說Lightning好厲害，什麼都知道，還知道現在我們經過你很熟悉的某某診所了，好好好，你不喜歡，我們不去不去。

接著車子上了山路，山路上有些晃的感覺也是Lightning熟悉的。回到家，抱他下車，上樓，開門鎖，進門，這一整套都是他殷切期望，深刻知道的，只是多了氧氣管。回家後，氧氣管也始終在他鼻端不遠，大概讓他舒服，他並不排斥。

他竟然還能走，搖晃著，慢慢的，他從客廳走到浴室，趴一會，坐起來就水桶要喝水，好像有點困難，我讓他前腳立地，端起他兩條後腿和下半身，他就能順勢低頭喝水。喝了好多口，趴下休息。我又端來大碗水和小碗水，心想這樣可能比較方便喝水。他真的都喝了，但還是喜歡湊近他的水桶喝。不論他躺著休息或起來喝水，都有人輪流給他拿著氧氣管，讓他吸夠氧。我們現在有醫師出借的揹式氧氣瓶和我們自己租的氧氣機、氧氣箱，便不時由大哥哥調度、搬動，甚或雙管齊下，給他輸氧。

九點多，大哥哥說出診安樂的醫師再一個鐘頭就要來了，現在應該帶Lightning看看家裡各處，於是輕輕抱起他，緩緩到這裡那裡轉轉，當然氧氣設備也隨行。走到他最喜歡坐看前窗外風景的矮書櫃前，大哥哥說這是你最喜歡來的地方喲，然後放下他，讓他在矮書櫃上看一下外面，他還熟門熟路自己走到爸爸書桌上，趴臥一會。Lightning又發現他的貓窩帳篷還在矮書櫃上，便自己鑽進去，睡了好久。他累極，屁股也沒力氣都拖進去，即進入黑甜鄉。今年天熱後，他早就不睡這毛茸茸的帳篷，現在竟然在裡面睡得這麼香甜。我探頭往內看，發現他身子稍稍陷落於滿是貓毛的軟墊，頭自然側放在茸茸厚墊邊上略微高起的地方，這個位置，這個姿勢，大概讓他呼吸順暢輕鬆？大哥哥指示，氧氣管進去，只要進去就好，不必對準他鼻子，因為這個帳篷是三面封閉的空間，氧氣進去後不會很快散掉。

我把頭貼著他的屁股，跟他說了最後囑咐的話，然後說你要記得媽媽的話噢，知道嗎？

十點多，醫師來了。斯文年輕的醫師跟我們聊了不少，包括安樂的過程中他會做什麼，打什麼針，他也想知道Lightning是什麼樣的貓，他是怎麼來到我們家的。

是這樣的，是這樣的，是這樣的，我們說了好多。

十八年前，我在社區車站，看到貓天使林小姐提著一個貓籠，不住問下車走過的人誰想要養籠裡的小貓。我停下腳步，探頭一看，立刻愛上他，並帶他回家。我小時候，家裡養狗，這個貓，這個男孩，真是特殊物種，簡直外星來的，讓我大大開眼。他知道我愛他，而且他也愛我，他還完全的信任我，即便我不小心踩到他的尾巴，他也不會生氣咬我，最後的那個禮拜，他已經會比較重的氣喘，還是要上床來跟我抱抱，

怎麼有這麼帥這麼好的男生啊！媽媽的運氣怎麼這麼好，有這樣的貓小孩、貓兒子、貓寶貝啊？誇你都誇不完啊！我摟著他說。我沒有誇張，是真的這麼覺得。

醫師一針，兩針，三針，慢慢注射了三針，我的貓兒子不辛苦，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