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虹花與野牡丹

陽台的野桐樹因我疏忽大意而淹水離魂之後，我常常去看它有沒有回返生命的跡象。我也常常在想，人類無知無意間，傷害了多少自然界的生命。不談外頭的大世界，就講我家陽台外的小山坡好了，由於小山坡上的住家更迭，小山坡的植物樣貌也不時更替，前年還死了一棵我好喜歡的杜虹花。





好些年前，放眼看去的這一片都是一位婆婆的菜園，後來婆婆賣屋，搬到南部，菜園漸漸就荒了。新搬來的鄰居在原先的菜地種花種樹，鋪設步道，幾年前另一位芳鄰又在坡上闢了一口小池塘養魚，享受垂釣之樂。每個人看到一塊地，都有一種想法，幸好坡上一大棵杜虹花照舊年年盛開，一球球粉紅碎粒花開完，結滿一球球碎粒紫色果子，難怪杜虹花又叫紫珠。一年裡，杜虹花忙它的花事果事要忙個半年不止，我只要朝西窗外一望，就能望到鬧熱的花果盛事。

然而，前年的一場颱風，把杜虹花和它周遭的香蕉樹等一些大小樹木連根拔起，重重摜下！上圖可以看到它們的部分斷枝，淒涼斜臥於水池左邊。

杜虹花與樹木同伴之死，不能完全怪罪颱風，人在坡上闢池塘，必然改變了土石植物原先的依附關係，前一陣子我就覺得好些花樹沒有原先挺直，半往水池傾斜。事後諸葛，我想，大概那就是土石鬆動的結果。

西窗外，不再有花球果團的年度盛事，實在遺憾。有時，白鷺鷥或紫嘯鶇會來斷枝上歇一歇，



牠們飛走後，依舊是寂寞斷枝，斷枝寂寞。

然而，美妙的事情發生了！今年初，我發現水池右邊亂紛紛植物叢中抽長出來的一棵植物，有點像是杜虹花。不會吧？是真的嗎？ 到了春天，枝上出現怯怯的淡粉花球。是的，杜虹花說，是我，我回來了。





上圖正中間那棵生機勃勃浴於太陽光的小樹正是新生的杜虹花，它在水池右邊向水池左邊的殘木斷枝搖晃示意：放心吧，我很好，已經開花了，接下來就會結果。

原來那時候，池塘左邊的杜虹花斜伸向水池，似乎自知危險，即未雨綢繆，藉由風或鳥把紫珠般的果子撒向池塘右邊。有一顆紫珠子順利入土，順利抽芽，長成新樹。

好不容易啊，植物要與粗暴的人類同活共處，得耗多少力氣，得用多少智慧！我們不時怨怪「有心栽花花不發」，其實是我們不懂得花心。例如下圖這一盆可憐的外國牽牛，買回來時何等茂盛美滿，我讓它好好洗了一場傍晚的日光浴：


太陽下山以後，我把它送到陽台去吞吐夜氣。哪曉得第三天颱風來襲，嬌弱的牽牛花經不起雨打，花葉連枝一一軟垂仙逝。簡直是沒有看夠啊。唉，再看一眼吧。



如此柔弱美嬌花，我竟粗心至沒想到帶她進屋避颱風雨。自然力狂掃過來的時候，可不管誰是纖纖弱質。

不過有時候大自然會送我意外的驚喜，請觀看同喜：




這大叢野牡丹不是我種的，是自己來長在我家二樓花槽裡，它不思與花槽裡的主要植物麥門冬搶爭空間，一開始即鑽出木條欄杆縫隙，往外發展。欄杆外，天地大，任由它伸展手腳，它由起初一兩枝變成蓬勃一大叢，去年是一兩枝上悄悄綻放一兩朵花，今年是一大叢得意花群開之又開。

野牡丹的發展策略令人拍案叫絕吧？好，來一張遠望野牡丹：



再來一張獨照寫真：


再近些瞧瞧：


葉厚花大，容光袒露，這野地的美人啊，率真豪放，聰明大膽，讓人喜悅，也讓人佩服。造化給她生命，她自己打下天地。所以說我呢，也不是「無心插柳柳成蔭」，我根本連插都沒有插，即有坐享美色的福氣。

說不盡野花野樹的悲歡。看啊，我家貓先生說，窗外面又長出一棵小樹，是野桐樹嗎？


是野桐樹沒錯。好筆挺秀逸的一棵小樹。但願它有地力加持，能好好長大，與杜虹花、野牡丹以及其他天生天養的花草樹木同光共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