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也跟著他出去透透氣。忽然我看見Lightning貓先生腳底下還開著一朵水亮的煮飯花～
咦，煮飯花是傍晚開，開一整晚，到早上就該收攏花瓣休息的，怎麼這朵還開著不休息？而且這都十二月底了，煮飯花還開？也許這是今年的最後一朵煮飯花？辛苦了～
看著聖誕花紅，也想起剛剛過去的聖誕平安夜，真真是好安靜的一個平安夜，社區教堂的唱詩班竟然沒像往年一樣來唱歌報佳音。
其實這報佳音的教會傳統早已經變了，前年是還未到子夜，十點多吧，就聽到唱詩班的年輕人一路唱著平安夜來到我家樓下。去年是在平安夜的前一夜，他們就來報佳音了。每次我和先生都以為自己時空錯亂，平安夜已經到了。相顧莞爾，我們猜測著，是不是晚上太冷，子夜十二點以後還要在寒風中滿社區走唱，實在太辛苦，所以提早一點出門？是不是平安夜大家都要參加party，開舞會，吃聖誕大餐，所以乾脆提早一夜報佳音？
呀呀年輕人嘛，誰要像我們一樣靜靜安坐燈下？
先生說，他們以後會不會改成中午就來報佳音？
倒是沒有。今年，教會取消了去社區各處報佳音的傳統，改弦更張，聖誕夜在社區中心點─小公園舉辦晚會，有各種表演。
如果辦得很成功，明年大概會繼續辦，讓社區居民在小公園聆聽平安夜佳音，而形成新的聖誕傳統吧？
其實以前教會也辦聖誕晚會，在教堂。多年前，兒子還小還不會走路的時候，我家隔壁人家是初搬過來的一對奶奶和孫子，我們兩家相處甚為融洽，我經常帶著兒子過去坐坐，我同行事為人爽朗大氣的奶奶有很多話聊，她的豐富閱歷如同寶礦，隨便說一段便讓我聽得著迷。我們聊天的時候，就放兒子在地上爬，奶奶的寶貝孫子已經在讀小學了，倒有興趣引逗滿地亂爬的兒子，讓他興奮得嘎嘎笑。那個小哥哥，父母離異，在社區沒什麼朋友，有些寂寞，不時會來我家玩，他比我更期待看見兒子站起來走路，常引兒子抓著椅子站起來，再伸手招他說來呀，來呀，牛牛，來這裡，來哥哥這裡，來跟哥哥玩～
不想有一天，兒子竟然真的放手走了過去。小哥哥高興極了，高呼會走了，會走了，牛牛好棒會走了！
大概是他們搬過來後的第一個聖誕夜吧，那天晚上吃過飯，天冷無事，我又帶著兒子到隔壁坐坐。小哥哥正坐立不安，同奶奶說件事，他說教堂有晚會，想去參加，奶奶說這天又黑又冷，我不想出門，你想去就自己去吧。
小哥哥說到了那裡就不冷了，奶奶說就是到那裡以前，一路上都冷呀！
我一旁聽著，暗自猶豫了一會，要不要帶著兒子陪小哥哥一起去呢？可是教堂跟我們的住處相隔頗有段距離，兒子還是個奶娃娃，一路帶他吹風走過去，怕他受涼，因此我就很抱歉的這樣跟小哥哥說了。
奶奶也說不好，不好，這時候你不要抱著孩子出門。
怎麼辦呢？我很抱歉的望著坐立難安的小哥哥，想起我自己小時候想要去朋友家玩的夜晚。
不久，小哥哥決定了，他說，我就自己去一下好了！
是嘛，我以前也是這樣決定的。
於是小哥哥穿上厚外套，毅然下樓出門。我們都去陽台看，外面十分冷清，孩子在樓下笑著朝我們揮揮手，便轉身快跑。看他跑得不見身影，我們才進屋。
一晃到了下一個聖誕夜，那時兒子已經是個硬朗能幹的小男孩，因此我領軍在夜雨中帶著他和隔壁小哥哥一塊兒去位於社區邊沿臺地上的教堂參加晚會。我們夾在滿堂會眾中聽了牧師講道，看了耶穌降生的戲劇表演和其他音樂演出，兩個孩子都十分高興，還得到糖果餅乾小禮物。當「平安夜，聖善夜，萬暗中，光華射......」的歌聲在殿堂中迴響時，我十分感動，覺得這樣的夜晚確實是人所需要的恩賜。而且，真如小哥哥說的，這裡一點也不冷。
過了一段時日，隔壁奶奶和小哥哥因為我們社區不太方便等原因而搬遷到別的地方去了。他們搬走後，那屋子很快有了新的住戶，新的住戶換了幾回，每一家，我都不會帶著孩子過去坐坐聊天。我因此知道，緣份難得。
搬走的奶奶同我還會通電話，也曾約著出去吃過飯。小哥哥長大了，出國依親讀書，十分上進，奶奶說他去打工，人家都欣賞他，因為他認真負責。他大學還沒有畢業，就有大公司的人找他去工作，奶奶說他沒有去，因為他一心想要飛行。畢業後，他的夢想成真，考上航空公司，受訓成為飛機駕駛，成為機長！奶奶說他還不錯哪，就是只交女朋友，沒要結婚，不過結不結都是他的事，我沒什麼意見。
然而小哥哥還是結婚了，在兩三年前。新娘子是台北人，婚禮在台北舉行，我和先生去參加了他們的婚宴。奶奶先在電話裡跟我說，你們一定要去噢，我不去，但是你們一定要去。
奶奶怎麼不去呢？我問。
我九十多啦，現在不大愛出去，奶奶說，出去一趟好麻煩，好累人，人老了，好難看，而且牙齒不好，吃東西不容易，你聽我說話，聽得清楚嗎？我牙齒不全，講話會漏風啊。人老真討厭！所以結婚啊，他結他的婚，我在家裡不去，不去比較舒服，也不給人添麻煩！
哎喲奶奶怎麼這樣說！我笑了。奶奶還是我初認識時的那個奶奶，好強，剛毅，聰明，清楚。她的思路，我完全理解。我說我聽你說話，聽得很清楚啊～可惜奶奶不去，但我們是一定會去的～
在奶奶沒去的喜宴上，我看見了二十多年不見的小哥哥，現在的機長大哥哥，新郎大哥哥。他穿越道喜的人群過來同我擁抱，又在我旁邊坐了一下，說了一會話。他問我牛牛怎麼樣，然後講了一點新娘子的事，給我看了幾張相片。幾乎每張相片裡都有很多人，有的是他們同機師同事們去哪裡玩，有的是他們和新娘子的娘家人在哪裡吃飯。新娘子有個熱鬧人多的家庭，我一下子記不來誰是誰，就看見長大的小哥哥坐在好幾個兄弟姊妹中間望著我笑。
現在他不寂寞了，我想。以前想到他，最常跳出來的是他獨自在暗夜別無他人的冷清路上朝前跑的代表性畫面，以後大概接著會加上他同他的新娘坐在一群人中間的畫面。
這是聖誕節的早晨，我到陽台透透氣，看貓，看聖誕花紅，怎麼竟一路看到好些從前的事。有點冷，該進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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