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餐

最近有一天，我在等公車回家前，進小七轉一下，看見食品貨架上有涼麵，心想最近家裡事多，忙時不用開火，天熱吃個涼麵正好，於是取了兩包。我是個每天燒飯的人，但要是能躲懶不燒最開心。大概就是因為有這心態，老天要我深刻檢討，每天都燒。

第二天，一早我就想到冰箱有兩包涼麵候著，真高興，忙起事情也十分得勁！快中午，取出涼麵，稍放一下。這樣才不會太冰，我很聰明的跟先生講。

可以吃了！我撕開盒上的透明紙膜，開始拌料。可是不對勁，這涼麵配料除了醬汁小包，就只有黃瓜絲。怎麼拌都只有黃瓜絲。這是素涼麵。我一直以為涼麵必有雞絲、蛋皮絲、黃瓜絲，不會單單只有黃瓜絲。偏偏這種就是。

還好先生算不挑食的，也蠻喜歡涼麵，在外頭偶會自己買來吃，現在在家裡吃這素涼麵和我剛才趕緊煎的荷包蛋亦無異議。可是我吃得唉聲嘆氣，頻頻抱怨寡素的素涼麵算什麼嘛。先生受我傳染，低頭哼哼兩聲，算是同意我的抱怨，他還說涼麵分辣的和不辣的，他喜歡辣的，我們吃的這種不辣。

我們這樣分享幾句抱怨的話吃飯真就是吃寡淡單調無趣老人餐的調調。還好沒被兒子看到。他最看不得我們省水省電，省吃儉用，過得像灰暗、無趣的老人，說家裡燈要開亮一點，吃飯要吃好一點，不要馬虎。他也常常指教說買東西一定要看清楚標示說明，不要亂買。我都覺得很有道理。

其實，講到吃飯飲食，我自認為比有些同齡的人較常當爐燒飯，當然，燒得好不好是另一回事。同齡人，有那很會燒飯的高手，卻常在外面餐館吃飯，正合我的觀點：你很會、很愛燒飯，老天就不要你常常燒飯，會犒賞你，讓你有很多機會出去吃飯。

還有一種同齡或比我更長幾歲的同世代人，已經不煮飯了。我碰到好幾位煮飯一輩子的女性說從今往後再不要煮飯了，不想，沒那個心力，或先生不在了，時間寧可用來做別的事，像以前那樣從頭做大菜，製小菜，或擀麵包餃子、煎蔥油餅不行了，那些大概是上輩子的事，如今離開烈火烹油的日子，回歸平淡靜好，要下廚也做些容易的，例如買不錯的方便乾麵回家煮熟，再下個蛋，灑一把青菜在麵湯裡，就吃得很舒服～

好主意，我當然跟進！

不過，即便是這樣簡單加工現成的乾麵，自己還是動了手。東西好不好吃，分野大概就在動沒動手。開火，在爐子上翻炒烹煮出來的食物，可說是廣義的帶有鑊氣，就香，就好吃！

或曰年紀大了，不想做飯，做不動飯，要是公家機關由大廚房燒了飯食，一家家送來，不知有多好？可省下多少麻煩？然而先生有那公衛博士的教授姪女說不好不好那不好，國外的統計數字說老人一旦接受公家送飯，吃那老人餐，離最終死亡即不遠。他們沒有餓死，但他們很快就覺得沒意思，不想活了。沒有盼頭，沒有人最基本的盼頭，每餐都是一個冷冷餐盒，獨自或相對默默咀嚼，人竟是那麼難以活下去。

兒子小時候，放學回到家，書包一落地，張嘴不是說媽，我回來了，而是立刻問：我們今天吃什麼？

先生下班回家，剝除衣物鎧甲後也馬上問：我們晚飯吃什麼？

在廚房團團轉，常覺黔驢技窮的我真不懂為什麼老老小小都愛這麼問。吃什麼？吃河邊野地掘的野菜啦，吃樹上鳥窩裡掏的鳥蛋啦！

當然不是，現在的野菜和鳥蛋都從市場買了來，放在冰箱裡，

會好好清洗和烹熟，

再送上飯桌。不過這一套採買、儲存、烹煮，和吃罷收拾的流程也不輕鬆。

常想躲懶不燒飯的我，大概得接受我的命運，為了不要活得像灰暗、單調、無趣的老人，還是得鼓起愚勇，動手動腳動腦子，外邊買一點，自己燒一點的每天、每天這麼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