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看待你養的貓？

你怎樣看待你家裡養的那隻貓？ 不斷惹事，叫人哭笑不得的搗蛋鬼？驕傲優雅，須得恭敬供養的埃及神貓？上帝所造，具有利爪、野性的畜生？還是相伴共處、哀樂與共的朋友？或是親愛貼心，打動你內心最深、最柔軟處的貓小孩？


是的，我家的Lightning就是不斷惹事，叫人哭笑不得的搗蛋鬼。他的好奇心無比巨大，我打開水龍頭洗菜時，他會蹲在水槽邊著迷的觀看，彷彿這是世界上最最有趣的事。常常他還會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撥撥水盆裡的蔬菜，和龍頭下源源不絕的水柱。有時他看得忘乎所以，竟跳入水槽，要更近距離的玩水洗菜。

冰箱也是叫Lightning入迷的東西，在他眼裡，我那雜亂無章的冰箱大概像迷宮一樣好玩，以致於冰箱門一開，他就有跳進去一探究竟的衝動。門要是關得慢一點，他就不客氣的跳進去了。

烤箱也好玩，他每天傍晚看我從冰箱裡取出早上吃剩的半罐魚肉或雞肉罐頭，倒入不鏽鋼碗裡，再把碗放進烤箱一會，接著才把碗中的肉舀進他的飯碗給他吃。這整套他看來十足多餘的程序中，罐頭中途站烤箱真是一個奇特的地方，於是有天他趁我讓烤箱門開著散熱時親自跳了進去，好整以暇的把自己擺了滿滿一烤盤。我大叫「Lightning，出來！你要做烤貓給我吃啊？」他也不理我。


是的，我覺得Lightning也有點像傳說中的埃及神貓，他總是坐在全家最高處睥睨眾生，接受子民的驚嘆。他雖然不像他的祖先埃及貓那樣日日獵捕數量驚人的老鼠，挽救穀物的損失，以致於晉身為神貓，有專屬的神廟，甚至還有專屬的貓城（埃及人會為家貓服喪，錢幣上還鑄有貓的肖像。本文所述埃及神貓種種，引用左岸出版社所出「貓的足跡」一書中的資料），但他會為我們捕獵蒼蠅、蚊子和蟑螂，手法精妙，讓人拍手叫好。他也會撲捉美麗的蝴蝶和金龜子，引我們深思自然大化之殘酷力量。他還見證了德國的動物學家布魯姆之卓見：「一個民族的文化發展程度愈高，與之生活的貓也愈普遍。」（此金句同樣引自「貓的足跡」一書）

啊啊啊原來如此，當我讀到這兩句擲地有聲的金句時，頓時心中一亮：連三個月前還絕無可能養貓的我家都養貓了，那表示我們的民族文化已經發展到相當相當的高度了啊！




沒錯，Lightning就是上帝所造，具有利爪、野性的畜生。雖然他和其他眾多家貓一樣已受馴養， 日日安睡於家屋中，但當他啪一下即把悠遊於花間的美麗蝴蝶打落地時，當他不經意的伸伸懶腰露出藏在圓圓肉墊和細細絨毛間的利爪時，當他跟你玩，太投入，玩過火，利爪不小心在你手上抓出一道血痕時，你知道這匹加菲貓、這匹傑利貓、這匹凱蒂貓，是不折不扣的一匹野獸，一個畜生。

我知道Lightning還記得貓媽媽透過遺傳教會他的野獸必備保身密技，因為他在安全的家裡蹲著吃飯，尾巴還會不時在屁股後面來回掃瞄出一個半圓形的安全範圍。我也常常望著Lightning專注凝望窗戶外、欄杆外的眼神，心想他會不會有一天回應某種呼喚便跳下樓，鑽入他兩、三個月大，被原主人棄養後就獨自鑽入探索過的野草山坡？在那野草深處可能置放著利口大開的捕獸夾，誤觸即會被牢牢夾住。那就是社區貓天使林小姐所養一隻白色大貓圈圈的命運。

圈圈在過年期間不見了四、五天，終於回家時，渾身污血，傷口滿身。他不知使出多大的力氣才掙脫捕獸夾，回到親愛的媽咪林小姐身邊。林小姐淚流滿面，為他清潔身體，帶他去看醫生，但已經來不及了，圈圈患了敗血症，兩天後過世。

時世已非四千年前的埃及，像林小姐那般會得悲憐上帝兒女的靈魂已不多見，走入人間的貓咪其實是生活在處處危險的世界。而荒野也不是貓的伊甸園，我不能放任Lightning跳入窗外。為了讓他好過點，有一天我得帶他去動結紮手術。

當然，Lightning是我日思夜想、日夜相伴的朋友，他告訴我他的心事，我也告訴他我的心事；他看不到我會想我，我看不到他也會想他；他欣賞大部分我做的事，不欣賞的時候會毫不遲疑的告訴我，我也欣賞大部分他做的事，不欣賞的時候也絕對明確的告訴他，然後我們多半照做身而為貓或身而為人就是會做的事，例如繼續舔水槽裡的髒碗，或把水槽裡的貓撈出來。沒錯，Lightning是我的好朋友，他的動作、言語和行為時常讓我哈哈大笑，我不介意他每天看我穿一樣邋遢的舊衣服，我不介意他每天在我睡意猶濃的時候來叫我起床，他也不氣我還沒洗臉就去親他，或不時把他一個留在家裡出門去。

不過，Lightning也是我心所繫念的孩子。有天我的人兒子問我：「你跟Lightning講話的時候，為什麼都是那種聲調啊？」

那種聲調是哪種聲調？兒子笑說：「就是那種你變小了的聲調啊。」

沒錯，我也笑了。確實我跟Lightning講話就會把聲音放慢放軟還變調，並不斷聲稱媽媽如何如何。這都是以前別人害我發笑的行徑。以前我聽到樓下鄰居一早對她的貓狗說「乖乖寶貝，媽媽來了，媽媽來了，好好，別吵別吵」，就忍不住好笑。我想現在八成我已經成為樓上鄰居的笑柄還不自知呢。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看見Lightning就會變成這樣，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一向威武雄壯的先生一看見Lightning也會把聲音放得軟綿綿的喊：「Lightning～Lightning～，爸爸幫你梳梳毛好不好啊？」

也許，在人的內心很裡面很裡面的一塊地方，就是有那種需要，要對一個柔軟的小生命用柔軟的聲調說話。或也許，當你自己生養的小生命長大變得沈實，逐步離開你時，你把某種可能叫做柔情的東西包包收拾好，放回心底那塊地方，等叫做加菲、傑利、凱蒂或是Lightning的小生命出現時，那樣東西就會噴薄而出，自然湧現。

是不是這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