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就長日辭長夜

休息夠了嗎？我們要繼續捕捉Lightning貓。懸賞，這就是Lightning貓：



早上這段時間，不少鄰居注意到我在門前路邊遊魂般走來走去的奇異行為，知道原委後都深表同情。有位G先生忽在路邊樹下蹲下身子，朝斜坡下方一聲遞一聲，發出奇妙的貓叫聲，在我聽來，跟真的貓叫聲一模一樣，不曉得Lightning覺得怎麼樣，他並沒有被誘現身。我猜疲倦又多慮的這匹貓，正躲在某處，閉眼，側耳，心想：「不管誰在叫，我都不要出去。」




G先生遺憾的說：「好久沒養貓了，比較沒有練習。以前我叫得才像呢，我一叫，貓就會跑過來。」 他又說：「貓跑走了，你一定整晚擔心得睡不著覺吧？你一定非要抓到他不可吧？要是需要人手，你隨時來叫我，多晚都可以。」

另一位K先生看見貓天使林小姐和我在誘捕黑點點，很不好意思的跑來自首：「抱歉抱歉，我不曉得是你們在捉貓，還以為是誰設了籠子要抓松鼠，就特別跑出來關籠子的門，讓他抓不到松鼠。」

喜愛動物的K先生連續三次跑出家門關籠子，每次不巧我都不在附近，但是很快我就發現籠門莫名其妙關上了，又趕緊打開。幸好K先生為我們解了謎，而且跟他溝通比較容易，也不需要像抓黑點點一樣把他抓起來。

所有不利於抓貓的因素都排除後，貓天使林小姐設下新的捕貓計畫，她說：「大白天捕貓籠放在路邊沒有用，因為路上人來人往，Lightning大概不敢出來。我們要把捕貓籠放到斜坡上。」

說做就做，那麼重的一個鐵製捕貓籠，她一手提起就搬下斜坡，放在比較平整的一塊地上。然後我們又回到路面上，林小姐提出新計畫中叫我吃驚的一環：請我家貓妹妹小MoonMoon出場！她說：「把小MoonMoon放進貓提籃裡，再把貓提籃放到捕貓籠旁邊，MoonMoon一定會叫，Lightning就會過來看，他在提籃附近走來走去，又餓了，說不定會走進捕貓籠裡吃罐頭，那就成功了。」

但是，MoonMoon會不會好可憐，會不會危險？林小姐說不會的，只要提籃確實關牢，再用大毛巾蓋住提籃擋風，讓她辛苦幾個鐘頭，不會有什麼問題。

我百般不忍，但是別無他法，便照天使的交代去辦。MoonMoon看到我回家，在椅墊上抬起頭，睜開她清純的眼睛。我對她說：妹妹，拜託你去叫叫Lightning哥哥好不好？ 哥哥一定累壞了，我們去想辦法讓他回家好不好？



我把MoonMoon放入提籃，帶下樓，她都不害怕，因為這些經驗她有。但把提籃帶到斜坡上捕貓籠旁邊放下時，她害怕了，她不知道這是那裡，從提籃洞眼門望出去，看見的是陌生的草木山坡，聞到的是陌生的草木氣息。然後她發現媽媽離開她了，她獨自在提籃裡，在荒涼的地方。她噢噢哭喊起來。

其實我沒有離開她很遠，我和林小姐待在我家大門口花圃邊。過了一會，林小姐輕輕走到斜坡上方，從灌木叢間探頭下望，然後朝我招招手。我也悄悄過去探望，只見Lightning哥似這般站在提籃外，隔著洞眼門嗅聞裡面的妹妹。他又繞著提籃轉，不解這是怎麼回事。



林小姐輕輕把我拉開灌木叢，小聲的說：「給他一點時間，希望能夠成功。你不要一直待在旁邊，過一陣子再去看看情形。我現在要去餵外頭和家裡的貓了。你放輕鬆，看樣子，很有可能抓到他。」

天使要做很多事，照顧很多貓，最近她在社區外用捕貓籠捕捉到一隻脖子上緊緊箍著條扯不掉的橡皮筋，以致於皮肉潰爛、流血流膿的流浪貓，緊急送醫院動手術救治。若不是她，可憐的貓不知還要受多少罪。Lightning這兩次走丟，若不是她給我各種支援和鼓勵，我真不知要怎麼撐下去。現在，我要告訴自己放輕鬆，等待。至少我知道Lightning一直沒有跑遠，即使我曾聽著他的聲音遠去、遠去，即使我曾看著他的身影在叢莽中隱匿、隱匿，但他還是會繞回來，回到跟我很近的地方。他好像在等待著什麼，是天黑嗎？是適當的回家時機嗎？朋友的貓最近在離家十天之後才自行返家，Lightning也要我等那麼久嗎？


日色漸暗，我一直在家門口附近守候著，生怕若走開一下，又會發生類似捕貓籠自行關上的烏龍事件，或者小妹妹被哪位愛貓人連著提籃一起帶走。
可憐的小妹妹，哭叫了好久，還是沒有把Lightning哥哥引進旁邊的捕貓籠，說不定反而讓他覺得一定不要輕易走進類似籠子的危險場所，像妹妹這樣被關起來可慘了。 於是我在傍晚五點半時去把小妹妹帶回家。我對著很可能如下圖般小心翼翼躲在周遭草木暗影中的Lightning說：天冷了，媽媽先帶妹妹回家，等一下就來帶你好不好？


等我安頓好小MoonMoon，天已全黑。林小姐從她的店裡打電話來問情形，並告訴我她新想到的一招：煮一塊新鮮的魚或雞，放入捕貓籠裡誘引 Lightning，現煮的肉品比罐頭更香更好吃，愛吃的 Lightning應該很難抵擋那種滋味。

我立刻由冰箱裡取出一盒雞里肌，水燒開後，全部下鍋燙煮，很快熟了，取出撕小塊吹涼，一部份裝在碗裡，一部份放在塑膠袋裡。然後我拎著噴香的雞肉料理，直奔斜坡，把碗放進捕貓籠，再取一些塑膠袋裡的雞肉絲在手，叫喚 Lightning來吃。他很快出現了。像這樣坐在樹影下，專心望著我手上的雞肉絲，舔嘴巴。


來吧來吧寶貝，好吃喲。

他來了，他站在一根枯倒木上，伸長脖子叼起我手掌上的雞肉絲，吃得好香，但他不肯隨我朝捕貓籠收回來的手掌走過來，更別說是走進捕貓籠了。我想我不能餵他太多，他吃飽後就更不容易被誘入籠子。


我們對峙一陣，他不聽我的好言勸導，扭轉身又走回林蔭深處。也許，他需要想一想，讓他想一想吧，我也回家想一想還能做什麼。出去上課的大哥哥和有事要遲歸的爸爸陸續都打電話來問情況，爸爸已經不說要讓這隻貓受點教訓之類的狠話，好像很擔心的樣子。晚上九點鐘，外頭不時傳來夜歸人的聲響，路邊逐漸停滿車子。這時我又接到林小姐的電話，她說：「看起來要讓Lightning進捕貓籠不容易，除非過兩天他餓慘了。我想你可以帶貓提籃下去試試看，他認識這個東西，比較沒有戒心，你把雞肉放在貓提籃裡，說不定他會願意進去吃。」她又教我Lightning現身時，我要蹲在提籃的側後方，我要用右手拿雞肉絲引他，左手扶著提籃的門，還有，他要是聞著聞著走進提籃，我不可以心急關門，要忍著，等他四隻腳都踏進提籃後再關門，「記得喲，只有兩隻前腳進去的話，還不行關門噢，因為他的動作比你快，他一轉頭就會衝出去跑遠。」

貓天使的招數一一使出，我感激不已，立刻照做。爬下斜坡後，放妥提籃和雞肉碗，我以正確姿勢蹲在正確位置，開始叫Lightning來吃。他又立刻出現。雞肉實在很香，他也應該很餓了。

他迂迂迴迴走過來，站在那根枯倒木上就著我的右手吃了幾條雞肉絲，我把右手緩緩移近提籃，他猶疑了一會，跳下枯倒木，跟著我的右手走。走到提籃前面，他又吃了兩條雞肉絲，然後他一個轉身，迂迂迴迴越過枯倒木，走回原來的藏身處。

要忍，要忍，不能急，不能急。我提醒自己。我們又展開新的一輪雙人舞。我爬上枯倒木喚他，他曲曲折折走過來。我爬下枯倒木，退至提籃側後方，他跳上枯倒木看我。我伸長右手說來呀來呀，他緩緩跳下枯倒木來了來了。我說來吃雞肉啊，他過來吃了兩三條我手上的雞肉絲。我把手上剩下的幾條雞肉絲撒入提籃，再讓他聞聞我空空的手掌，他聞過以後，往前探身去聞聞提籃。

要忍，要忍，不能急，不能急。我集中全部的意念輕輕呼喚：寶貝進來吃吧，沒有問題的。Lightning貓把頭探入提籃，吃了落在靠近入口處的雞肉絲，再把頭探得更進去一點，嗅聞放在最裡面的雞肉碗，然後他的兩隻前腳踏進提籃。沒有問題，這個提籃他進去過幾百次了，平日他和妹妹還會進去睡覺，裡面都是熟悉的味道。他的肚子也進去了。他好像稍微猶疑了一下。我不能忍了！右手使勁推他的屁股進去，左手快速推上門，把他連屁股帶後腿的的後半身硬是塞進去！然後我火速上了插銷，再仔細檢查提籃上方的上開門插銷鎖緊沒。都鎖緊了。好，穩住，穩住。還有一段回家的路。

我吸一口氣，抱起提籃，一步一步往上爬，有時我得把提籃先往上端，擺在稍平整處，再一手扶提籃，一手抓著旁邊的枝葉攀上去。不過總算平安爬到路上了。總算抱著Lightning走進公寓大門了。總算上樓梯，回到家了！這時候是晚上十點鐘。Lightning出去了整整二十四小時。



回到家，Lightning慢條斯理跨出提籃，MoonMoon妹妹立刻跑過來歡迎他，親吻他，嗅聞他。哥哥終於回家了，這真是好難捱的一天啊，過了一個晚上、一個白天，然後又是一個晚上！總算這好難捱的一天結束了，總算哥哥回家了，家裡頭好像送走了夜晚很長的冬天，迎來了白天很長的春天，又好像暗夜烏雲散去，大太陽出來了！

Lightning接受過歡迎禮，端端正正坐下，環視周遭，然後理直氣壯的說：「媽媽，我好累噢，你為什麼不早一點帶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