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聞追想錄----十八般武藝授兒

我沒有什麼才藝，當然談不上教人才藝。不過兒子小時候，陪公子讀書一樣的，陪他學了點東西，甚至為了讓他學會，我自己趕鴨子上架，努力要讓自己先學會。回頭看看，也覺得我真不是普通的偉大。沒有人頒獎給我，就自己來說說吧。

起先，兒子上了小學，回家說學校裡面教跳繩，他跳不來，怎麼辦？


好辦，媽媽會跳，一定教會你！

在家裡展開特訓後，我們立刻發現一條跳繩劃過的立體空間真不小，繩子啪啪啪打在地板上的聲音也很吵人，於是我們移師戶外馬路，晚上。那時候，大部分人都在家裡休息、看電視吧，路上很安靜，我們在路燈光照下，跳繩。

實際教人跳繩，才發現跳繩真不簡單，雙腳得在剛剛好的須臾片刻離地躍起，讓繩子迅速貼地划過腳底板，接著剛剛落地的雙腳又要抓住剛剛好的須臾片刻離地躍起，讓落地的繩子擦地划過去。人一起一落，繩子一落一起，不用去想，讓身體去掌握那律動的感覺，你就可以一直跳下去，還可以帶著繩子邊跳邊跑呢。我邊說邊示範給兒子看。

他十分佩服的望著我，然後接過跳繩，往前一甩，雙腳離地一跳，啊不成，腳絆到繩子了。沒關係，慢慢來，你看我做慢動作給你看。

我慢慢把跳繩往前甩過肩，落地，拉到腳尖前，輕輕往上一跳，同時跳繩滑向腳跟後方，再往前甩過肩......好玩吧？我說，繩子好像是手的延長。

好玩，讓我來。看明白的兒子說。 他接過跳繩，開始跳，起先腳和繩子還是會打架，漸漸的，跳成功一次！兩次！他知道那種手腳配合的感覺了，他會跳繩了！

第二天、第三天晚上，我們繼續在路燈下練習，練到可以在下一次的體育課上堂堂跳繩，輕鬆過關。

兒子天生不是那種肢體靈活，大膽攀爬不當回事的小孩。他還是幼兒時，帶他去社區小公園玩，我總要鼓勵再三，加親自示範，他才會小心翼翼從攀爬架離地最近的一格往上爬一格。當時的玩伴裡，最厲害的是一位高挑腿長的同年小女孩濃濃，我們在底下磨菇的時候，她老早就爬到攀爬架圓頂最高處，懸空躺下乘涼了。兒子雖然羨慕仰望，也不敢爬到那麼高。濃濃不會笑他，但小學的同學就難說了。所以很慶幸他學會了跳繩。

接著要學騎腳踏車。附近的小朋友一個個都會騎了，速度加快的感覺一定像飛一樣好棒吧？

沒錯！媽媽會騎，爸爸也會騎，那趁早來教會你吧。以前我們沒有小孩腳踏車，都是用大人的腳踏車學騎，大人的腳踏車，坐墊懸在半天高，當然也沒有輔助輪這種安全裝置。哥哥在小學操場上教我騎，我不知連人帶車摔了多少次，才終於學會在前後兩個輪子中間高懸半空，保持平衡。由小學騎回家的路上，還曾經怎麼躲也躲不開的直直朝電線桿衝過去。撞得七葷八素，竟然沒有腦震盪，那時候的人好像比較勇？

兒子笑得跟我一樣開心，他跨上有輔助輪的小孩腳踏車，開始學騎。可能沒有那麼刺激，但還是令人興奮啊！熟習騎車的感覺後，我們先幫他拆掉一個輔助輪，過一陣，又拆除另一個輔助輪。開始摔跤了。不要緊，摔吧，摔幾次就會騎了。

真的就會騎了。騎車的感覺果然好，比預想的更好。腳踏車讓人超越本來的限制，暢遊世界，無限輕鬆。這種超越的感覺，讓兒子在後來他爸爸買了車帶我們出遊的路上，脫口而出一句我家經典廣告詞：TOYOTA～輕鬆駕駛！

搞定腳踏車以後，我們要學游泳。水是我的罩門，我從小怕水，一下水就緊張，每次立志要學會游泳，每次不成功。泳季下幾次水以後，終於逼自己閉氣把頭悶入水中，就到了泳季的尾巴，我很高興又很慚愧的爬出游泳池。下個泳季，重啟癟腳的戲碼。

可是我多麼羨慕人家在水中悠游，游泳又是多麼要緊的求生技能，如果我學不會，也希望兒子一定要學會！於是我不時帶著跟我一樣又怕水又愛水的兒子去附近的山溪玩水，我又帶著他求教於我一位善泳的老同學，老同學行動力特強，二話不說，立刻驅趕著我們這對旱鴨母子到她家那裡的游泳池，把我們丟下水，一塊兒上親子游泳班。

兒子由水母漂開始，逐漸蛻變為一隻小水獺，他會游水，會在水裡換氣了。他還在我周遭游來游去，觀察我的泳姿，為我打氣，告訴我：媽媽，你快要會換氣了，你的手只要再往下壓深一點，你的頭就會浮到水面上了，真的！

真的，有一天我就在我的小水獺旁邊抬頭出水，順利的換到一口氣。真不敢相信，幾十年的夢想成真，我會換氣了！又有一天，我跟他在海灘淺水處學仰躺水上，他說水這麼淺，還不到你的腰這裡，你往後一倒躺下來，不會怎麼樣的，最多喝兩口水就又站起來了。我聽話往後一躺，一股大浪湧來，托起我的身體，我就這樣忽然抓住仰躺水面的感覺，會了！

先是我帶兒子學游泳，後來是他帶我游泳入門。要不是陪他學泳，我大概永遠學不會。人家說活到老，學到老，一點沒錯。

不過一個小學生要學會的技能也真是多得驚人。我們接下來的難題是翻筋斗。

我和兒子都覺得翻筋斗很可怕。想想，要把頭頂著地，再把那麼重一個人的頸、背貼地翻過身去，而又不折斷頸子，這根本不是一個自然的動作嘛，平常我們什麼時候需要做這種怪異動作？

體育課要做。而且人家都翻過去了。只有兒子因為跟我一樣怕折斷頸子，每次一翻就全身一歪翻到旁邊，糗斃了。怎麼辦呢？

我的辦法還是只有一個，就是自己先去翻翻看。

不過實在很恐怖啊！幸好在家不用顧慮旁人的眼光，我們就盡情翻滾吧。

我模擬現場，選擇單人床為練習場。冬天的棉被搬出來，長邊對摺之後鋪上單人床。安啦，我說，這麼厚，這麼軟，我們怎麼亂翻，都不會有問題。

說完安慰他和自己的話，我就在床尾先登場。老師說的話，兒子記得很清楚，他在床邊指點我手要怎麼擺，腳要怎麼放，頭又要怎麼碰觸軟墊。

最重要的是，心要一橫，豁出去！這麼想著，我把心一橫，頭頂棉被一翻，亂七八糟的翻過去了！

哇！我沒怎麼樣，我好好的正面朝天躺在棉被上，太神奇了！

爬起來要翻第二次的時候，還是很害怕，如果能不翻，最好不要翻，但是我懂翻筋斗的奧秘了。我跟兒子說，我剛才像個球一樣的滾了一圈，球是圓的，沒有脖子，所以我們要把自己化作球，只要動作對，照老師說的，把頭頂正中頂在棉被上，背鼓起來，身體就化作圓圓的球了，接下來就是一滾，你看！

說得好聽，就不能不做，我又把心一橫，翻了個筋斗。

翻筋斗這件事最愉快的時候就是翻過去後，仰躺在棉被上，發現自己安然無恙的時候。

兒子看我安然無恙，又聽我說的有理，於是大膽登場。我說記得喲，頭頂正中要好好頂著棉被，這樣一翻就會正正翻過去，要是很害怕，頭歪歪的不敢著力在棉被上，人就歪歪的翻不漂亮，可能只是翻倒在旁邊。

我乾脆又表演一次錯誤的翻法給他看。這太容易了，要我表演一百次都可以。

兒子也笑了，因為之前他在學校就是這樣翻的。

比較不怕以後，由我護著，他一翻就翻了過去，漂亮！

我們練了幾個晚上，後來把棉被撤掉練習，也一樣能夠翻。下一堂體育課，兒子在同學、老師面前，順利翻成筋斗。他好高興，我也好高興這一輩子我再也不必去翻筋斗了。怎麼想我都覺得這個動作奇怪呀。

幸好小學沒有要小朋友去高空彈跳，或是背了降落傘從飛機上跳下去，或是去學野外求生，去抓我最害怕的某種長長的動物......幸好老師沒有逼得我不得不去做那些事，我再怎麼偉大，還是有很多事不敢的啊。

兒子長大了。陪他練過跳土風舞，陪他練過投接棒球，陪他唸過ABC，陪他用直笛吹出曲調，陪他學淘米煮飯，燒水下麵、下水餃，陪他......不知不覺的，兒子就長大了。長大有長大要學的技能，例如開車。很怕車潮亂象，也從未感受過車速快感的我不用去教他這件事，這件事由認為開車就像在車河裡游泳一樣自在的他爸爸來教。

兒子長大了，學了十八般武藝以後，下山去闖天下，後來又登機去到外國。面對外面的世界，他全力以赴，拜師學藝。繼續學習吧，兒子，學會那些我們不會的武藝，你將進入一個又一個美麗的，燦爛的，或許奇怪的，然而實在是奇妙的世界！







後記：

本篇收入「長歌行過美麗島」一書，篇名改為「與兒子一同游於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