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品芳甘,是果蒂和果皮鎖住風日雨水造就的完美內藴。我常輕觸那果蒂切痕,想見水果掛樹的畫面。
果實在樹頭膨大到成熟可食的時候,識味的動物就來了。松鼠來了,猴子來了,鳥兒來了。所以,完整的果子來到我們手中,讓我們得能品嘗淋漓汁水,清芬囊肉,決非理所當然。農人的辛勞,難以想像。近年更有許多小農投入有機農業之實做,在台灣高溫多雨,蟲多草長的天然環境裡,不施農藥,不噴除草劑和殺蟲劑,讓蔬果作物健康成長,所費心力真是超凡入聖了。
聽說過這樣的事,有那想過農村生活,遠離都會嘈雜的朋友,去東部買下大片農地果園,一開始確實施行有機農作,然而兩三年後不敵蟲草,人是累得走樣失神,實在照應不來,眼看大面積的農園就要被大自然收回去了,也就忘了初衷,大量噴灑各種化學藥物。
想到這些,再看來到我家餐桌上的,朋友餽贈或親手種植的四季有機健康蔬果,就覺得張口下手之前,該當合十多看幾眼。
上圖這凹凹凸凸,形狀特異的南瓜,是我家先生有一天去他熟識的咖啡專賣店買咖啡豆時,老闆從後堂拿出來送他的。據說這瓜是老闆自種。我在餐桌前賞看幾天後,送入廚房,用老辦法處理,順著南瓜凹痕下刀,再連皮切成小塊,攤放在大碗中,以電鍋蒸熟吃。香糯綿軟,極好!
台灣寶島,能人真多。認識多年,在我們身邊走來走去的一位老友,想不到竟也是能人。有天他來我家吃飯,一伸手,遞過來一袋袖珍紅蘿蔔,說是在陽台菜園種出來的,隨便吃吃吧。
真可愛!沒看過這樣小巧的紅蘿蔔。連忙削皮切片丟進剛要煮好的排骨湯裡,幾分鐘後嚐一嚐,有種怯生生的青嫩味道。大剌剌的老友種出了這種味道,也是一奇。
後來又吃到老友陽台菜園生產的秋葵,青的,紅的,當日剪下當日吃,味道清鮮。
周遭的能人異士真不少,住我家貼隔壁的鄰居太太就是位綠手指,她承接一位搬走的鄰居闢出的一小塊菜園,繼續經營,收穫不斷,山芹、山蘇、番薯葉等菜不時給我一把嘗鮮。近幾年認識的一位建築師朋友,亦擅種植。他在鄰近的公寓頂樓種瓜種豆種菜,每天一早起來即上頂樓,巡視菜園,澆水啊,施肥啊,摘菜啊,總要忙個好一陣。他的種菜祕技是跟瓜果菜豆說話,讚美它們漂亮、可愛、能幹等等,讓它們心花怒放,就會賣力長得更好,據說。有興趣的朋友不妨一試。不過贊美的時候要有真心,要大聲,因為不好意思,小小聲的悶悶說兩句是不行的,一定要像嗓門大的建築師朋友那樣,出自內心,喜不自勝的高聲頌讚才行。那樣,才會有吃不完的佳果好菜。
我和其他鄰居不時受贈聽讚美好話長大,能量一定非比一般的蔬果,
生長環境乃雨水不缺,滿地芳翠的亞熱帶土地,我們周遭很多人都是農族後裔,即使目前另有正業,看到眼前有一塊隙地,就會想要出手拔拔野草鬆鬆土,播下果菜種,投入一場農業戰爭。
打敗蟲蛾等各種生物後,果菜長起來了,可以摘割拔挽吃了,歡喜無限。有時候歡喜之餘,還要為吃不完的菜果找人吃。我這種人的用場就在這時候派上了。我其實是比較有文明的猴子和松鼠,總是來者不拒。
住遠些的一位芳鄰太太,經常一邊抱怨著她那下班回家就愛種東種西個沒完的先生,一邊給我送來她家園子出產的青菜、竹筍、木瓜、芭蕉和香蕉。我一面聽著「為什麼要種啊?好麻煩啊。上禮拜才給了你們芭蕉,現在又送來香蕉,這樣可以嗎?可以幫忙吃嗎?不會太多嗎?謝謝啊!」之類抱歉道謝的話,一面高興收下說可以可以啊,不用擔心啦,我家有人是猴子投胎的,而且芭蕉香蕉還沒吃完變太軟的話,搗爛來煎餅更好吃!
芳鄰太太聽了一高興,說不定又從袋裡變出五枝竹筍說,那這竹筍,你也幫忙吃好不好?自己種的,沒有泡藥水,味道跟市場賣的不一樣,我都剝好殻,也下水煮熟了,你晚上切一切塊,拌點美乃滋就可以吃了。不好意思,前天送你的竹筍大概還沒吃完吧?不過酸筍你吃嗎?我正在把鮮筍泡水作酸筍,下次給你一包吃看看。我現在還又知道一種把竹筍細切的煮法,過幾天我用那種煮法煮好拿給你吃,口感不同噢。不謝不謝,我要謝謝你!
初上岸的外國人,聽到我和鄰居太太的奇異對話,會不會覺得是到了失落的伊甸園?
也有點像古典小說鏡花緣裡面的古怪國家君子國吧?
所以有朋友邀我去參加竹筍季活動,吃免費的竹筍大餐,我都婉拒沒去,實在是,不用走出家門,我就吃了好多免費的竹筍料理,再吃,怕傷胃啊。
我們亞熱帶這塊寶地,雨水充沛陽光足,野果山蔬,天生天養,柏油路上都長得出草來,不去管的話,很快會被大自然收回去,變成自足循環的野地。所以要是哪一天,我們自己把土地敗壞了,種不出能吃的東西,除了自己,不能怪誰。
拜謝!向夏蔬秋果,向冬蔬春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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