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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縮版「大樹下的原點」─ 我的高雄

2018年10月30日 0 意見
〈 一.〉

今年春節,在高雄,我又回到一村那棵大樹下。


四十多年不見了。二十歲,隨父母兄長搬離一村舊家後,一村很快被拆除,那些日式平房和歐式建築沒有了,各戶圍牆裡的草木花園沒有了,榕樹、橡樹、毛柿、菩提樹、木麻黃和芒果樹......沒有了,朱槿、茉莉、珠蘭、雞蛋花、夾竹桃和軟枝黃蟬......沒有了,我再沒有回去,因為什麼都沒有了。




沒有的那些,好像不算什麼,因為不值錢。地皮是值錢的,所以要拆除砍去地皮上的建物、植物,賣地皮。父親工作二十多年的國營企業台灣鋁業公司是光復後承接前身,一九三零年代成立的「日本鋁業株式會社高雄工場」而繼續發展的,有過輝煌的年代,還在一九六零年代拆除一村對面,隔一條馬路的二村、三村、四村、五村、六村和我的小學,另建名為新村的宿舍區在原來的一片農地上,將住戶遷移過去,而在二村等舊址上興建新的大工廠,希望開發新榮景。但因為原料等成本越來越高,經營不易,人謀不臧,新局難創,一九八零年代末,這項國營重工業走到熄爐停產的終點。

可是二哥說經歷了種種變遷,小時候的一村什麼都沒有了,一村的大樹卻還在,樣子有點變了,但確實是我們小時候的那棵大樹。這是他的大發現,發現後他在那一帶轉來轉去,細細推敲,百分之百肯定就是我們的大樹,他要帶我去看。

過去的光景什麼都沒有了,我們的大樹卻還被新建築群包圍著,站立在新地景上嗎?

是大樹嗎?不是吧?我站在大樹前面說,怎麼我們都老了,大樹卻沒有以前大和高?


那是因為以前你小,抬頭看大樹就特別覺得它高又大,二哥說,現在它還是很大的,只是他們怕它長得太高太大,容易招風被吹折,常常修剪它吧。

這樣啊?我說,以前它的樹冠整個是圓的,像把大傘,現在沒那麼圓......不過倒還是綠森森的......


沒有錯的,二哥指點方位說,剛剛我們經過的啟智學校大門口,差不多就是以前一村大門口的位置,然後我們車子繞過學校進這條路,就差不多是開在一村圍牆裡的範圍,你看,我們從那裡大門口進了一村,一路走,經過俱樂部和醫院,就看見醫院前面這棵大榕樹。從距離和位置來看,不就是它嗎?是它,沒有錯!

俱樂部,醫院。是這樣的,二哥說的沒有錯,多少多少次我是走進現在的啟智學校大門口,從前的一村大門口,一路在菩提樹蔭下往家裡走,走過一條條巷弄口,走過俱樂部和醫院,看看路邊水溝裡活潑游動的蝌蚪,看看右手邊醫院門前的華蓋大榕樹,過了大榕樹後,往前走到第二條巷弄,右轉就到家了。




我耳邊響起無數雀鳥的啁啾鳴叫,那是牠們黃昏飛返我們大榕樹過夜時的鋪天蓋地回家大合唱。聽過、看過後就會懂得陶淵明寫的「眾鳥欣有託」是什麼意思。

來,妹妹來照相,二嫂說。



〈 二.〉

搬離一村的時候是一九七二年,父親已經退休,我們關上一村十九號的大門,搬到老鄰居和我的一些同學早已經搬過去的新村。新村全是西式連棟住宅,有獨門獨院的樓房,也有幾戶共一大門進出的公寓,

我們住的是退休宿舍,四層樓雙拼公寓的二樓。沒有院子了,但公寓外面有小公園,去陽台站站,也有些趣味。而且媽媽發愁了好久,怕沒有退休宿舍,結果分配到了,往後不用擔心住的問題,開心的。



多年來,父母親用一份薪水撐持日子,供四個孩子上大學,每到月底,荷包就探底,因此無多積蓄,老後又擔心住的問題,常常在談論。現在看父母解眉,我也開心,只是不管錢的人,心裡有些餘裕,忍不住會多思多想,在新村,我們不僅沒有自己的院子,還少了很多以前社區的公共設施如醫院、俱樂部、福利社、電影院。我們一村裡面那個莊嚴歐式建築前有撐天大榕樹的鋁廠醫院不是一般的小診所,它是各科俱全,還有開刀房讓醫生動手術的綜合醫院,我就是在那裡開刀出生的。

俱樂部是寬敞、優雅的瓦屋頂大平房,前面有舒徐寬闊的弧形車道,大人物坐了車來可以直接滑到大平房門口的簷遮玄關下車進去,下雨也淋不到雨。我最喜歡車道兩頭像畫軸般收卷結尾的磨石子圓墩,站上去,敞開手,像站在懸崖邊,或防波堤的頂端。

推門進俱樂部,迎面大廳是餐廳、交誼聚會所,又是過年團拜等喜慶活動的場地。

我小時候會跟母親在白天去俱樂部上插花課,分到一枝葉子或一朵小花,就在一邊隨意擺弄。我更常跟父親在晚上去俱樂部,他在大廳打橋牌或下圍棋,我在旁邊玩,等著跟他在牌局、棋局結束後一起分食一碗宵夜,紅豆湯圓,菜肉餛飩,擔擔麵,或是榨菜肉絲麵。那些麵點是我後來永遠愛吃的食物。



我玩什麼呢?夜幕下燈影閃爍的俱樂部跟白天不一樣了,搖身變成有許多幽微角落的神祕古屋,很安靜,很安靜。我會推門出來到迴廊上,繞彎經過理髮室、洗衣店,和一些關門熄燈的房間去圖書室。迴廊底是彈子房,如果哥哥在那裡打彈子,我會跟進去看看顏色像糖球一樣鮮豔的彈子在球檯上滾來滾去,努力滾進球網,只是我看一會就沒興趣看了,還是回到圖書室。在那個圖書室,我越過媽媽帶我去市立圖書館看的兒童書,進入什麼都有的書世界。




〈 三.〉

我是個沒有被罵過一聲長大的人,基本是在爸媽結界的範圍內活動,我生活的國營企業鋁廠社區讓我安全感滿滿的成長。孩子能平安長大,這應該是我出生以前,爸媽決定舉家由北搬移至南部時的願望吧。


我一邊受寵長大,一邊知覺到我生活的場域跟很多同學的環境不一樣。同樣是被圍牆圈包起來的社區,但我們這裡是精心設計出來的,和一村隔壁急就章的君毅里眷村不一樣,和我後來去過的台北同學住的眷村也不一樣。

我曾經以為台北人的住居環境一定都很好,去過住眷村的台北同學家,才知道不一定。我家有洗澡間。洗澡間很大,在一格格霧玻璃拉門裡面,比屋裡其他地方低一階,窗下有水泥砌的大洗台可以洗頭洗衣物,洗過澡,把大洗澡盆一翻,水就嘩嘩朝大洗台底下的漏水口奔去,不虞積水。眷村同學家洗澡是在水泥地吃飯間,洗澡時要盡量小心別潑溼桌椅家具。同學媽媽叫我洗完澡別管洗澡盆裡的水,她會處理。

我家還有廁所。那時候我還沒見過抽水馬桶,我以為廁所多半都是像我家那樣的。我家的廁所分二進,打開門進去的外間,臨窗設有小便斗,再走進去開開內間的門,裡面有蹲式廁所。不過我爸不習慣蹲著上廁所,我媽說因為我爸的小腿比大腿短些,蹲著不舒服。那可怎麼辦?我爸的辦法是找人做了個挖洞的木頭座放在蹲坑上,讓他,還有我們,都可以穩穩坐著上廁所。

大概我爸是讀工科的,所以有這巧思,解決了原設計者日本人沒想到會有的問題。

台北眷村的同學家沒有廁所。我想上廁所時,她帶我出門走過幾條巷弄口,到臨靠村子圍牆的一處公共廁所去。公共廁所很臭,又不太乾淨,如果住在家裡,一天要上好幾次廁所,就得在光天化日下或黑天黑地裡跑這很臭又不太乾淨的公共廁所好幾次。肚子痛,急著要上的時候,就得捂著肚子在路上急奔。不然就是要在家裡準備小馬桶,上過幾次快滿後再端去公共廁所倒。一個村裡那麼多人,早上起來都要上廁所,那大概還要排隊吧?

我那時候在驚訝之餘也很高興,知道同學邀我去她家住,真的是跟我好,不見外。我的另外一個感覺是,怎麼我有點像是貴族?那個時候沒有「高級外省人」這個詞,如果有的話,我可能會想一想自己算不算是。

我以為像我家人那樣進洗澡間,進廁所是理所當然的事,只因為我出生就住在日本人於一九三零年代新蓋的房子。日本人認為洗澡、上廁所是生活要事,不可輕忽,好好的安排了污水通路,又在地底下挖了很深的糞坑。定期會有載著深大木製糞尿桶的牛車來到我家門前的煤渣巷停下,工人持長柄杓和一擔兩桶進入側院,打開糞坑蓋,一杓杓淘起坑裡屎尿,倒進桶子,然後一肩擔雙桶,出側院,上牛車,嘩啦啦倒入比我小人高好多的大糞尿桶。

日本人認為上廁所當然是在家裡上好,早上起來,在家做好種種私密事多簡便爽快,所以一開始在設計房子的時候就規劃好不同等次、格局的每一家的糞坑位置,和挑糞出入的通道。這樣開挖打造當然比較費工麻煩,不比在村子裡單設一座公共廁所,開挖什麼的都在一小塊方地上,那真是太容易了。只是全村都去一處上廁所,不符合日本人的生活美學和合理精神,他們選擇開頭施工麻煩,日後生活方便的作法。而且他們是要長久佔有台灣之地,不是只來一兩年就走的,眼光大概望向一百年後,凡事有計畫,有藍圖,連水溝都挖得又深又闊,砌得平平整整,南台灣的暴雨下落地時,路上的流水總是很快就由水溝排走。


帶著大批軍民同胞潰逃來台的國民黨政府想的是要反攻大陸,台灣彈丸之地只是暫時落落腳,大家總有一天要扔下這裡回家的,當務之急應該是先讓大家有地方住,至於廁所,有的上就好,水溝這種小事,且不去管他。

種種小事不掛懷了大概二十年有,很多喝黨國奶水長大的孩子,二十歲了,回家還是要上公共廁所。



〈 四.〉

我住的日本式社區,公共設施一應俱全,差別規格一絲不苟。那是個差別等序絕對嚴明的住宅區,什麼職等身分的人,住什麼規格大小的房子,沒有例外。台鋁承接日鋁後,公司管理的法則學到多少我不知道,倒是順理成章承接了這一套差別等序嚴明的公司文化。



住一村、二村的是高職等的人,房子大,帶圍牆,有院子,但這裡的房子也不是全部一般大,以一村來說,從大門進去,越往裡走,房子越大,院子當然也比較大,花木更加繽紛多樣。大樹在一村中段的位置,中段前後的房子,大小規格有明顯的差異。中段之後的房子也有差異,越靠近裡面的籃球場、招待所,房子、院子越大,玄關軒敞,側院或還附有佣人房小屋。

以前住一村、二村的,無疑都是日本人,台灣人住三村、四村......台灣光復,台鋁接手日鋁後,這種情形基本上沒有變化,台灣人還是住三村、四村......,住一村、二村的好像都是外省人,因為外省人職等高,台灣人升不上來。

懂事眼睛會看,又靜靜聽父親跟母親說的一些話以後,這些狀況不用問就知道了。

狀況不是不會改變,但得有人推動。父親由科長升處長後,科長缺有很多人爭取,但父親別有所見,力薦一位高層沒有想到的本省人陳伯伯,父親說那位陳伯伯敦厚認真努力負責,絕對是最適任的人選,他如果做不好,我唐某人負責。職缺發表,跌破大家眼鏡,升科長的竟是陳伯伯,父親非常高興,說這就對了。

這些事,我都是聽父親跟母親說的。我的耳朵,常常黏在他們身上,他們都不曉得。


多年後,父親過世,那時候母親已去,故舊也少,出殯送父親到郊野墓園時,我看見壯實敦厚的陳伯伯不辭路遠,相送至墓前。儀式結束,他過來叫我一聲妹妹,訥訥沒有別的話。我眼淚掉下,叫聲陳伯伯,別的話也說不出,心裡感激他記得父親。

事情會改變,但得有人像父親那樣來推動,在完全沒有人推動的時候來推動。

這件事,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我在一村那個家裡,在父母親跟前跟後,懂了許多事。

我家,是在過了大樹以後的後段區域,房子不是最大等級,但有前後院和側院,



我家房子前面是煤渣巷子,巷子對面隔了道朱槿花籬,花籬裡面是塊三角形地,不適合蓋房子,就種了羊蹄甲、椰子、芭樂等許多花樹植物,所以我家前面沒有房子,靜中取靜,地點獨特,那塊三角花園幾乎像是我專屬的園地。


我會在三角花園裡跑來跑去,有小朋友說在裡面撿到過蛇蛋,真可怕,幸好我沒看過。但我多半不想這些,還是悶頭鑽過比大人都高的朱槿花籬,到三角花園去。我最喜歡在裡面一直跑,跑到三角尖端那頭,爬上高高堆疊起的大水泥塊,攀牆探看牆外。我會看到一村隔鄰君毅里的外牆,他們的外牆和我們的外牆外頭是一大片大概一人高的紅土,紅土上面一片空無,什麼都沒有,好像熱得在冒煙,鳥都不來落地站站。紅土,應該是用鋁礬土煉鋁後產生的殘渣,有毒,但那時候不曉得,只覺得莫名的怪異,那片紅土高原像是熾熱的世界盡頭,我在任何電影裡都沒有看過的世界的盡頭,但在圍牆的這邊,卻是綠意燦然,生機滿滿。怪異就在這裡:世界是可以這樣被隔斷的嗎?


所以我要一再一再的跑到三角尖端那頭,爬上水泥塊,攀著牆頭,確認再確認我的疑惑還在,還在。

現在沒有一村,沒有台鋁,也沒有紅土了。失去也有值得慶幸之處。我在大樹下眺望著從前紅土高原的方向,大概就是「大船入港」大樓再過去的紅樓房那一帶吧?



〈 五.〉

其實一村位於重工業城的重工業地帶「獅甲」的心窩窩裡,住在一村並非住在世外桃源。世外桃源不會有那麼壞,且越來越壞的空氣。我家不遠處還有台肥、台鹼、硫酸錏等大型工廠污染源,高中放學回家,不時看見村裡飄著氣味酸臭的濛濛白氣,我捂著鼻子,心裡又氣又難過,怎麼我家這裡變成這樣了?我們的好樹好花哪裡抵擋得住惡臭惡空氣!這樣要怎麼住下去?我越大越知道高雄的文化空氣很差,台北人可以看到的表演,可以參加的音樂會,多半與我們高雄人無緣,不過沒有那些,忍受著還可以過日子,真正要吞吐的空氣竟讓人沒法好好呼吸,就真是要窒息了。

也只能住下去,回家會覺得空氣不那麼可怕。常常我一進家門,脫鞋上了地板,把書包一扔,就倒在地板上仰躺半天,好像傷重力竭,快要不行。地板接地氣,可以救命,七、八分鐘後,我又呻吟著活了過來。媽媽說冰箱裡有綠豆湯要不要吃?要的,一碗下肚,我活蹦亂跳起來,暫忘空氣問題,覺得日子還不錯。

終於我還是離開了高雄,在大學畢業,回高雄教了兩年書以後。我一路北行,先至台中,後到台北,在台北一住住到現在。住在台北的年月,遠超過高雄歲月,我在台北買了居住的房子,我在台北投票,我在台北經歷了很多事情,雖然不是夙夜匪懈,但也算是全力以赴,生活讓我變了很多,不過早年在高雄形塑成的最核心的那個我還在。而高雄,是大船掉頭,是華麗轉身,她也在變化。

又見大樹的這一天,二哥不僅帶我重新踏上大樹倖存的一村舊地,還帶我重遊以前的二村、三村、四村那一帶。那一帶,從前除了有以圍牆或樹籬相隔的日式平房宿舍,還有禮堂、電影院、幼稚園、小學、操場,曾經是我幾乎每天都會去的地方。



我跳舞的舞台,上課的教室,學騎腳踏車的操場,興奮觀影的電影院,熟悉的一些人家宿舍......早在我中學時代就遭廢棄,土地另有他用。一九六零年代在這裡興建大工廠,是台鋁最後的奮力一搏。雖然之後不到二十年就收場,但當時怎能預見,大家都以為這下公司轉危為安沒問題了。

一九八零年代末,台鋁關門廢廠,大概象徵重工業城初始的改變。不過改變如同大船掉頭,一點一點,非常緩慢,到新世紀的二零一零年代,今年春節,我回到我出生之城,跟隨二哥,看見當年的二村、三村舊址,已經起了好高的大樓叫中鋼集團總部大樓,又有好大一片商城叫「MLD台鋁生活商場」,


哈哈怎麼樣?二哥帶我在人山人海、紅男綠女中轉來轉去說,這兩年的變化很大吧?你看你看,順著那邊兩排房子中間巷道看過去,頂頭對著我們的那棟戴帽子樓房,就是啟智學校,往裡面去就是我們一村。你看懂了沒有?


二哥把腦海裡新的和舊的兩張地圖疊合在一起,輸入我有些混亂的腦袋,又強力指引說再來,再來,妹妹你再來看看商場裡面,看得出來吧?這裡以前是我們台鋁的工廠!


嗯嗯有點明白了。我們老哥老妹在以前的工廠裏面隨意瀏覽,非常高興。二哥說妹妹你抬頭看,怎麼樣?看出來了沒有?屋頂的鋼骨結構都保留還在,這叫工業風,很氣派吧?


我笑了出來,因為沒想到二哥會說時髦的新詞「工業風」三個字,又趕緊同意說嗯嗯,真的很氣派。

以前的工廠,我沒來過,但是我看過,在照片裡,在一張五十多年前拍的照片裡。那是大工廠的落成典禮,爸爸去參加,好多穿旗袍的招待小姐拉著爸爸一起拍照,爸爸笑得好開心~

我立刻在心裡調出那張我一直好喜歡的照片:


鶯鶯燕燕的女士們,身上都是一襲一起訂做的盤扣白旗袍,還都配戴紅色胸花,穿高跟鞋,綺年玉貌,各有丰姿,簡直跟南國電影裡的女明星沒兩樣,她們簇擁著爸爸拍照,爸爸多得意啊!遠處還有一群男子鬼頭鬼腦擠在鋼柱邊偷看這些花樣女子,他們一定好羨慕爸爸!

大燈雪亮,典禮就要開始,工廠就要開工,大家還當盛年,多好的一天,多美的時刻。

多拍點照,妹妹,二哥說。

好,多拍點照,在現在的生活商場,以前的大工廠,再以前的二村、三村裡面~

謝謝二哥做我們的時光導遊,春節這一天,由他帶著,從現在迴遊到過去,又由過去飄遊到現在,數十載的光陰,就在我們腳底下溯迴往覆。




謝謝儂,二哥,港都高雄,我們家人,我的原點,曾經存在的,已經消逝的,正在發展的,我都好好的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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