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聞追想錄----菲律賓鳳梨和英國芥蘭

什麼？十二月了，超市的貨架上還有鳳梨！厚厚的皮削掉了，肉身看起來好像比一般小一點，整個黃澄澄的，裝在密封的透明塑膠罐裡，簡直像一大杯冰飲料，插進根吸管，就可以喝。這是從冷藏庫釋出的夏日風情嗎？現代的水果業者好厲害，可以這樣處理鳳梨，嘉惠喜歡鳳梨如我者。

因為實在喜歡鳳梨，沒管食不時不食的原則，買了一罐鳳梨。回家後割開封罐的透明膠膜，取出鳳梨放砧板上對半直切為兩半，每半個再直剖三刀為三長條，接著橫切小塊，放玻璃盒裡冷藏。

切出小塊，一邊忍不住捻一塊嚐嚐，咦？味道不對，怎麼會！沒有壞，也不是爛熟味，甜味也有，酸味也有，就是酸甜組合的味道不同一般，怪怪的，有點像是沒定性的野姑娘。狐疑著，拿起鳳梨罐細看，發現膠膜上有字寫著「菲律賓」以及「火山鳳梨」。

菲律賓，不是台灣。菲律賓不是跟台灣很近嗎？才隔一道巴士海峽，先民還能划船過去的。這一道海峽，就讓鳳梨味道起了變化。購買時沒戴眼鏡細看說明，像不識字一樣。其實字並不小，只是沒往心裡去，我就是一廂情願高興要能吃到好久沒吃的鳳梨了，腦筋裡根本沒有菲律賓也會產鳳梨這回事。至於「火山鳳梨」，當時我是掃描到了，但我只單純以為火山是熱情的意思，是很誇張的形容吃這鳳梨會讓你熱情如火，就像「金鑽鳳梨」是很誇張的形容這鳳梨像金剛鑽一樣珍貴。

我在自己家的廚房面對國際貿易。我相信對鳳梨有大愛的人會喜歡菲律賓的火山鳳梨，畢竟它好好的，沒什麼問題，只是味道跟我習慣的台灣鳳梨不一樣而已。其實我對台灣鳳梨也很挑的，像牛奶鳳梨我就只是還能接受，並不熱愛，金鑽鳳梨才是我的金枝玉葉，心頭寶愛。

我把滿盛菲律賓火山鳳梨切塊的玻璃盒放進冰箱，等冰透後拿出來，再嚐嚐，看滋味有沒有變。一樣沒變。這不是能讓我滿懷欣悅盛在小碗裡，一面斤斤計較不要一次盛太多啊，以免一下吃光，而且家人不說要吃，我決不主動盛給他們吃的那種水悅甜潤又恰到好處帶酸的光明完美的味道。

我又把火山鳳梨送回冰箱，決定下次拿出來切薄片，炒韓國泡菜和肉片吃。國際貿易的時代，心思要靈活！上桌時，我會向家人殷殷勸進：多吃點，多吃點！

開開關關的冰箱裡冒出的冷氣讓我想起第一次去英國的那個冬天，在倫敦，我和家人跑了好多景點，讚嘆不已。不過吃了幾餐賣店保鮮櫃裡拿出來的生菜、火腿等夾料不少，但是冰冰冷的三明治後，我對英國人寒冬吃冷食的能耐深感驚異，同時我的胃強烈思想起熱騰騰的家鄉菜，土雞湯、排骨湯、魚頭湯那類入口時還冒煙的湯品就罷了，我只要一盤簡單的炒青菜！高麗菜、芥蘭菜、小白菜、小芥菜、菠菜、油菜、地瓜葉......別想太多，媽媽廚房裡最家常的青江菜就好。這時候入冬的青江菜，白色的菜梗部分長得肥肥厚厚的，滿含水份，我都照媽媽那樣先在熱油鍋裡放點蝦米爆香，再把洗淨折成小段的青江菜葉菜梗煞～一聲入鍋，炒幾下，放點鹽，就好了。我一個人可以吃鮮脆一整盤。

英國大概沒有青江菜吧？不過難忍相思時表達想吃的意願不犯法吧？我就在倫敦塔、倫敦橋、倫敦皇宮等歷史名勝地都一面肚子咕嚕咕嚕響，一面叨念著表述我深切的相思。

住在菜市場有滿坑滿谷翠生生青江菜和其他多種新鮮青菜的台灣各地，看我的倫敦遊，會覺得好笑，真不入流吧？不過沒辦法，胃是不會說謊的。當時在隆冬的倫敦，我的胃就是很誠實的一直喊：炒青菜，炒青菜，給我爽口帶油香的炒青菜就好。

終於某日向晚我們走到了唐人街，那是會有爽脆炒青菜的地方吧？我們走進一家紅紅綠綠的中菜館，坐下點了雞啊肉啊等兒子愛吃的肉食，也點了一盤炒芥蘭。不久菜端上來了，無肉不歡的兒子立刻大口呷肉配飯吃將起來，先生說吃吧，你的炒青菜啊！

我看那一盤炒芥蘭，有點吃驚，因為量極驚人，是用個超大圓盤端出來的，像要餵牛餵馬似的。難道天晚快收攤，沒什麼客人上門，廚房裡剩的大把芥蘭眼看要丟，這就都炒了給我們吃？夾了一筷吃，怎麼說，調味尚可，但果然是要給牛馬吃的，那麼老硬，沒有牛馬的牙口還真不容易咬斷。這是哪裡來的芥蘭？跟台灣的芥蘭不能比，住在英國的人都能吃？剛考上高中的兒子睨了兩眼，一口不碰，先生夾了兩三筷後說你多吃點吧。

我心心念念的炒青菜，卻是口感乾老，難以下嚥，但我自覺既是我一定要的，我該負責盡量吃，我就像那不顧家人反對，硬是嫁了位渣男的不幸女性，有口難言，只好忍辱負重，隨那渣男長長久久過下去。抱著此種負責到底和不要浪費的善女心態，我硬是吃了半盤倫敦的炒青菜。

此後數日，我的胃也學乖了，再也沒吵要吃炒青菜！曾經走過賣肉食的店鋪，見裡面有很多派餅好像不錯，像牛肉腰子派、牧羊人派，小說裡都看過的，要不要試試看？但那是我的小說心靈在自說自話，我的胃沒有說什麼，我也就看看走過，沒說要買。

回台灣後，好吃的東西很多，再沒想起牛肉腰子派等英國派餅，近日與留學英國的朋友吃飯講起，她拍手說還好你沒吃啊，不能吃啊，英國人是不處理腰子的，就直接切切和切碎的牛肉拌在一起做派的內餡，烤好了吃的時候，你會直接吃到腰子的原味，就是小便的味道你知道嗎？不能忍受的臭啊！那種腰子跟我們好香的麻油腰花完全不一樣啊！

聽了十分慶幸。我只吃了英國芥蘭。

附記：

本文所附倫敦的相關照片，都不是我和家人第一次去英國時拍的。第一次去英國，還是用照相機拍照的時代，當時的照片如今都塞在高處某個收納箱裡，得要費勁去找，所以這裡就用了後來去倫敦時以手機拍攝的影像示意。

又，其實寫了這篇後，我也去超市補拍了罐裝菲律賓鳳梨的照片，蠻好的，但這裡沒放，因為不好的是挑嘴的我，不是菲律賓鳳梨，我不想讓不認識的「國際友人」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