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微雨中出門去與朋友聊天喝咖啡，朋友說現在過年簡單，也不燒什麼大菜，附近菜市場一攤賣的熟食不錯，有滷得很好的牛腱，紅燒肉也蠻好吃，早先都買好了，另有水餃店手工現包的水餃，平常是水餃，過年是元寶，她先生愛吃，不時會買些回來送凍箱，年前也補了貨。還有就是魚蒸一蒸吃，青菜不分過年、平日，都要多吃，一個人一天起碼要吃一碗的量。
那是。她說的我都同意。我也好羨慕她家附近有好市場！
朋友又說，現在她也不大請人來家裡吃飯了，年紀大，做事情慢，一點點事要弄個半天，連家人朋友都愛吃的米粉也懶得炒了，因為洗青蒜，洗包心菜就要好久，洗好要細細切，那也要好久，還有肉絲要切好了醃，香菇要泡水以後切絲......都很費事花時間。 朋友說其實她七十歲大病後算還不錯，能走能站，有些人上年紀腿腳弱了，不能久站，廚房更不能待了。所以啊，她說，以前我媽媽九十多歲還每天堅持要自己弄她的三餐，蒸碗肉，蒸個蛋什麼的，我覺得很好，就讓她弄，能動要動！我現在還能動，但就是懶得大動、大燒，自己一個人在家，常常用醬油、醋和香油簡單拌個乾麵，再煎個荷包蛋，吃得好香！另外我也訓練先生下廚，他八十多了，我覺得他不能光會下水餃吃，起碼要會燙個青菜，日常補充維他命和纖維。
那是。人上了年紀，真要想得比較多，不光為自己想，還要為周邊的人想，想想要是以後他一個人過可不可以，能不能盡量靠自己，不麻煩人。以前我家先生曾豪氣干雲說他要是住在鄰近市區的地方，吃飯就不用費心了，他又不挑嘴，隨便去買點什麼吃都可以。當時我笑著點頭說嗯嗯很好呀，如今見聞日廣，可知道事情沒這麼簡單，老後你就是住在小飯館林立，早午晚飯有多種選項的地方，如若腿腳不行，出不了門，下不了樓，走不過去，也是望之惘然，徒呼負負。
最近一天我在路邊騎樓下等公車，忽有一輛轎車停下，下來兩位中年男女，他們小心扶下一位身形胖大的老太太，攙著慢慢走過我身邊，續往後面商店走去。老太太不能邁開大步，每一步都只能超越前一腳的腳尖一點點，她重心不穩，若是沒人攙扶，這樣的小碎步踩個一步大概就會摔倒。騎樓下的一排商店，間隔著有公寓鐵門，供住在樓上的人出入，中年人按開了一扇鐵門，不久下來一位年輕外傭，跟著外傭又出現一部架在樓梯間牆邊軌道上的電動升降椅，停在大門外。我在圖書館等地看過這種沿著樓梯扶手旁軌道上下的升降椅，但是第一次看真人實坐，不免很失禮的盯著直看，周邊等車、走過的人都同我一樣。老太太被扶上椅後，扣好安全帶，外傭一按遙控器，老太太就徐徐進入門內，她面朝樓梯間中心，徐徐朝上轉回家。中年男女向她揮手後開車走了，外傭進入大門後關上門，我們這些無關的閒雜人等看不到後續，只得悵然散去。我繼續等車，並暗想，這一套升降設備要花費好幾十萬吧？住的樓層越高，價位大概也更高？但是住在沒有電梯的老公寓，到某一天，視上下樓為畏途的話，大概就需要裝設。人老要花費，這樣那樣，林林總總，花費是很大的。
升降機老太太的樓下有小七便利店，也有好幾家小吃店，稍稍多走幾步，或者穿街過巷，還會看到更多小餐館，附近又有傳統市場和超市，吃食滿滿。不過，這些對她都意義不大，因為即便只是一步之遙，靠她一個人是走不過去的。有等於沒有。
朋友住的是先生的退休宿舍，也是沒有電梯的老公寓，所幸他們手腳尚健，也未雨稠繆，每日早晚出門快走，鍛鍊肌肉筋骨。朋友說，走到人生的盡頭，也要盡量靠自己，不要老想著靠家人小孩，她在國外沒看見那麼多由人推著走的輪椅老人，有些老年人，腰彎折成九十度，也會自己出門買東西什麼的。身體啊，好像是，越不用，就越快報廢，她說。
那是。朋友這才是豪氣干雲！她在大病過後，很快恢復生活的步調，把自己打理得好好的，維持與朋友的往來，運動、旅行都沒少，真有做人的尊嚴。不過我好懷念她做的炒米粉啊！幸好我們認識得早，從年輕時，到不久以前，我可以，我曾經，站在她的爐灶邊，看她在熱油鍋裡下肉絲，下青蒜......
炒出一大鍋香噴噴的油亮米粉。我照著她的步驟做過，就是沒有她做的好吃。
有時候不吃炒米粉，她煮了米飯，或者拌了乾麵，又燒了湯，弄了薑絲炒木耳等小菜給我吃，
經她巧手，每樣都好吃。我的複製版，每樣都差一點。
差的一點，就是天份。
吃過有天份的人做的菜，真是幸福～
天仍微雨，我想起我認識好幾位這樣有天份的人，吃過她們燒的菜，真不是普通的幸福啊！對於某些人生的苦痛，她們巧手鋪排的餐桌是最好的撫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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