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樓下路邊的一段花台最近大改了樣子,磚圍間的植物群落遭人手進攻,硬被拔除好些叢。
一大叢白杜鵑和一大叢紅杜鵑給拔除了。今年春三月,我還完全不知曉自來水工程就要進展到家門前,只是忽然覺得白杜鵑怎麼開得這麼好,這麼美,清透清透的,就近前拍了幾張照。趕時間,沒多拍。早知道,會多拍幾張。
八、九月,野薑花也盛開了,我家窗外的坡上開了好多,樓下花台也花開好幾株。這幾株也不曉得是怎麼來的,前些年沒有的。其實,窗外的坡上本來也沒有野薑花。她們,是怎麼從別處走過來的,真是一個美麗且香的謎。
十月,花台上的野薑花,一朵一朵還在開呢,就也被一氣拔除了好幾株。
沒有法子,討論、擱置、討論無數回,越二、三十年的社區自來水工程,終於實際施工,且進展到我家這一帶了。為了引來自來水,必須建造蓄水池,牽拉進水、出水管,供水大水管沿路來至各棟門前,再分拉到各家,且需在每棟附近設置水表。這好像是現代社區的基礎工程,但在我們這個一直使用山水的老社區,卻是好不容易才要建置。
我家這棟樓原先預定要設置水表之處是在野薑花坡下的一塊台地,
但是臨要動工,卻有人想到這塊地的產權不屬住戶,若在此設置水表,將來恐有糾紛。
這是明智的預想,聽說社區發生過此類問題。於是施工單位建議將水表設置地點改到公寓樓下的花台,他們說大約會用到長條型花台的二分之一,因此會有二分之一的花台植物遭拔除。這麼一來,我想,一樓人家的客廳打開窗來,少了花台植物的掩映屏障,大概會有光禿之感,居家過日子都不舒服了。
一樓客廳前面花台裡的幾叢杜鵑是早先一位鄰居種的,我曾聽他很得意的跟鄰居說當初隨意種種,想不到一發那麼茂密,像道簾子,所以臨窗坐坐,或在屋裡走來走去,都很自在,不會覺得被外頭路過的人瞄來瞄去,沒有隱私感。
植物確實是最美最好的隔屏簾幛,一叢灌木一棵樹能使空間完全改觀。從前我一位朋友住在大學校園裡的宿舍,房子周遭都有樹,和鄰居相聞不相見,她覺得非常舒服。不想有一天回家,覺得屋裡光線不對,賊亮賊亮的,原來屋子後面一棵枝繁葉盛的榕樹竟被攔腰砍斷!再一看,怎麼後面那家鄰居的房子忽然搬移到眼面前來了?定睛再看,後鄰屋舍沒有動,只是她家和後鄰之間少了那棵綠森森的榕樹,兩家沒有屏障緩衝,好像成了貼隔壁,後鄰在屋裡做什麼,竟看得非常清楚。想必她在屋裡做什麼,後鄰也會看得非常清楚。
一棵樹只是立在那裡,吞吐空氣,招展枝葉,就會使空間變得豐富變得大。少了這棵樹,或樹身矮了一半,空間即刻變得平凡變得小。朋友非常生氣,立時奔到簡直是貼到她眼前的鄰居家理論。當然,吵了一架,樹也不能馬上長高,而且鄰居不解她的反應,一直跟她說你看,以前好陰暗,這棵樹把陽光都擋住了,現在屋子裡多亮、多好!
對陽光的需要,和對距離、空間的需要,難道不能並存?無解。
且說,我家這邊種杜鵑的那位先生搬走後,一樓的房子換了好幾手,這棟公寓的其他戶多也換過屋主,一晃,我和先生竟成為住齡最久的元老,簡直可以頒個獎牌給我們了!而屋前花台,似台灣這植物寶地的縮影,有一下,沒一下,不定時得些照應,也就是,若一樓屋主有空有興趣,就顧一下花台植物,沒空沒興趣,就隨意啦。
於是,這長條型花台展現的樣貌是四時隨機,有一陣冒出好多極肥壯的紫蘇,來源是四樓人家。紫蘇種子由四樓人家的陽台飛落,先到了我家陽台,在幾個花盆裡落定茂長。我好高興,那一季採紫蘇的青紫葉片來炒蛋炒了好多次。沒有在我家陽台住下的紫蘇種子隨風飛散時,好些就落到了一樓外的花台。
後來,外來花翠蘆莉的種子不知從哪兒飛來,忽就在花台的梔子花、仙丹花等花木下方搶占地盤,密密開了一片紫色花。太強勢了,我不怎麼喜歡。
倒是有一日我忽然發現怎麼之前不起眼的一株芭樂竟然長到一人高,分出好多枝條,枝條上的葉片皆硬挺健康,儼然是株很好的樹了。對不起,芭樂和芭樂樹,我都很喜歡的,竟然錯眼沒留意,一個小孩忽就長成為一個少年!
花台上整叢整簇的杜鵑和野薑花沒有了,陸續要砌上水泥,裝上水表,從未照顧過花台植物的我也沒資格因為整叢整簇的杜鵑和野薑花沒有了而傷春悲秋,只能夠多看看尚健在的芭樂樹、仙丹花、梔子花、翠蘆莉和其他努力活下去的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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