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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辛苦的夢

2023年6月23日 0 意見

我不太會記得夢的內容,醒來後往往腦海中只存得一點畫面,醒來越久,記憶越不清晰,但回想那模糊的印象,覺得反正不是太精采,忘了無妨。頗羨慕許多人有多采多姿的夢境,猜想那一定是出自於活潑的頭腦、煥發的心靈。不過前幾天做了一個夢,醒來很高興發現是夢,自己想了一下,那緊張的脈絡還相當分明。後來又講一遍給先生聽,如下:


我在一個複合式賣場之類的地方,那裡人來人往,有很多活動,但我覺得我不能逛下去,該回家了,




這時我聽見隔板那邊的另一個房間傳來兒子和他一群朋友放開聲量說話的聲音,他們大概要吃飯聚會吧,我得趕緊走,不過去打招呼了。


我往前走,一轉彎聽見一位朋友的聲音,她在附近和人說著什麼,說得興高采烈,哎呀那我也不能過去露個面,一露面鐵定會被她拉住不讓走,要帶我去哪裡吃好吃的,我趕時間,不能被她拉走,一定要回家弄晚飯給先生吃。我在夢裡也是個無趣的人,好像回家燒飯是不得了的大事。


我走到賣場門邊,看到衣帽架上掛著朋友的大衣,掛得歪歪的像要掉下去,這不是朋友的嚴謹作風,會不會有人摸過她大衣口袋,想看看裡面有沒有忘了拿走的錢包?決不會有的。我朋友作風嚴謹,決不會糊里糊塗把錢包放在大衣口袋裡。那小偷摸不到錢包,當然懶得把大衣掛好,忙著去搜下一件大衣。我既然看到,不好裝做沒看到,只好也去摸摸朋友的大衣口袋,看裡面有沒有錢包。當然沒有。幸好沒有。如果有,我只得拿著錢包回頭找朋友,那真不曉得要搞到什麼時候才能回家。一面想著,我順手把朋友的大衣整一整掛好。夢裡的小動作倒反映了真實,我也是一個很雞婆的人。


終於踏出賣場大門。我可看出來了,原來這個地方是圓山。真不懂我為什麼會一個人跑來圓山,不過外面的風景很好,夕陽的光線很美,花木扶疏,都浴在帶些粉色的夕陽光裡,風吹過來很涼快,




我想到應該照張相,留下這美景,便掏出手機要照,不過最近手機有些問題,現在照相的按鈕怎麼按不下去?我按了又按,不成就是不成,手機好像壞了,抬眼一看天色,粉色夕陽光沒有了,天幕變得灰暗,那不能跟手機奮鬥了,得找捷運站才是。我左右張望,沒看見捷運站指標,倒是看見馬路對面那邊有長途公車站。那也好,去搭公車吧。那班公車我搭過。可能是在別的夢裡我搭過。


過了馬路,看見斜岔小路上有家小賣店賣一些便當小菜不錯,心想帶兩個便當回家倒也方便,於是鑽進去挑了好幾樣小菜,又拿了白飯,請老闆娘幫我裝盒。可是老闆娘說紙便當盒用完了,你只能在這裡吃。哪有這種事!那不行,我得趕緊回家。空手出來後,看天色完全變黑了,而公車站上寫公車還要很久,一個鐘頭,才來。難道在我買便當的時候開走一班車?我心裡咯噔一聲,開始慌了。


我回到賣場前面,剛才站在那裡浴著涼風看風景時,看見前面一溜幾面花木扶疏的大平台緩緩朝下,下到底朝前走,走過草地,那邊好像有人聲光景,也許走到那邊會找到捷運站?在夢外的真實世界,有事行不通,不靈光的我早已找人詢問了,但在夢裡,我的脾氣不一樣,非要自己找路。



我走下幾面平台,平台下接著的大片草地很平整,不難走,但就是越走越覺得人聲光景好遠好遠,簡直越走越遠似的,這大草地真像沒個盡頭,看樣子我很難走到有人有燈光的地方。左手邊,是大片湖水,湖水微微反光,是幽微的光。右手邊,隔著一片小樹林,外邊倒有燈光,好像是條亮燈的馬路,但不曉得是不是我的錯覺,要是放膽走進去,小樹林也可能無限延伸,變成大森林,越走越沒個盡頭。我不敢走進小樹林,又覺得我不能朝前直走,得回頭了。一回頭,湖水在我的右手邊,湖光相伴,倒不怕走歪。


走了一會,亮燈的賣場在望,我不左右張望,加緊往前走。這時左手邊出現一列帆布棚,有八、九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從棚裡奔出又奔進,一個少年在棚前被捉牢,另一個少年握一支很長的鐵針朝他屁股戳下去!哇啊!大家歡聲雷動。我嚇壞了,想過去制止,但立刻警覺我又不是李小龍,我制止不了這群狂徒,反可能被他們捉牢了制裁,還是趕緊去前面賣場找人好。我邁步走過四、五個棚子,發現最邊上一個棚子裡坐了兩三個男人,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原來那群少年是歸他們管的手下,他們打打殺殺是日常,把少年在那邊追打戳刺當做初級訓練,連看也懶得看一眼。


我趕緊轉回頭,不跟他們對上眼,拼命爬上階梯,到了賣場的門前。現在這扇門好像不是我剛才走出來的那扇門,不管了,至少這裡有好多人出出進進,我安全了。跟我迎面走過的一個中年女人回答旁人的問話說要去那邊的湖裡划船。人家又問現在好黑還划船?女人微微一笑說你不懂,天黑划船才好呢,湖上好涼快,划起來好舒服。


我懂了,這位是頂尖行家,戴資穎等級的,說不定是奧運選手?她一現身,棚子裡那群大大小小的暴徒會立刻變成好人,引她去湖邊挑船,上船,不會有事。


現在我的問題仍然是要找到捷運站,我四面張望著,這都市叢林的街景璀璨又迷離,捷運站在哪裡?早知道,剛才去找一下兒子和朋友就好了,他們靈光,一定知道附近哪裡有捷運站,會開車或叫計程車送我去捷運站,這會我迷失了方向,手機又壞了,可怎麼找得到他們?不要問我怎麼你自己不能叫計程車?這個夢的設定就是這樣,我也沒辦法!



正懊悔著,忽有人在後面喊我,唐老師,你怎麼在這裡?


原來是我以前的學生,救星來了!他說捷運站在上面,我帶你上去。


我一看,要往上爬幾轉樓梯,那沒問題。



不過繞彎爬了好幾圈,比我起先料想的要多好幾圈以後,我累了,覺得雙腳重得抬不起來,好像黏在光滑的大理石階上一樣,低頭一看,我腳上怎麼是雙家裡的黑拖鞋,而且怎麼是先生的,太大,不跟腳,怪不得我會走不動。連忙踢掉拖鞋,提在手裡,繼續跟著學生往上爬。平常我是不願意以這副狼狽像示人的,然而我得坐上捷運回家,也顧不得了。


終於我們爬上樓梯最高階,到了樓梯上方的平台,然而這裡沒有捷運站,只有一家補習班。怎麼這樣!但我學生好像一點都不覺得很不好意思,很對不起老師,他哈哈笑說是補習班啊。唉,傻孩子。不怪他,他從美國回來的,對台北不熟。


補習班的一個年輕職員坐在門口,看到我們便說你們來了啊?好像認識我們似的。但我很確定沒見過這個人,我看他長得眉眼不正,嘴巴尖尖的,頭髮亂亂的,講話似笑非笑,活像個小妖怪,有點奇怪。接著看見補習班的負責人一身家常短打,在陽台一角支著爐子做晚飯。他長得倒沒什麼奇怪,普通一個大漢,高頭大馬一點而已。他很客氣的咧嘴笑對我們說既然來了,留下來吃晚飯吧,我們的員工餐很有名的,我在煮麵,馬上就好。不要問我補習班沒有廚房嗎?怎麼在陽台燒飯?又怎麼是負責人燒飯,職員坐著等吃飯?這我哪裡知道,我看見的就是這樣。


麵我喜歡吃,聞著好像也特別香。可是我得立刻坐上捷運回家,要是吃了麵,負責人硬要我留下教一堂作文什麼的就麻煩了,於是我很堅決的婉拒他的好意,忙忙由旋轉樓梯往下走。學生大概是餓了,有點想留下來吃的樣子,但沒好意思放著老師不管,只得可憐巴巴跟著爬下樓梯。


到了一樓,不知怎的,我忽然開竅,抓了一個路人問捷運站在哪裡?


他說不在樓梯上面啦,在下面啦,到那邊樓梯往下走就會看到。


原來如此。我早點開竅就好了。正要爬下那邊樓梯時,一聲鈴響,是捷運要發車的鈴響!


真好聽!真高興!我大睜眼睛,聽見是先生定時的手錶在響。


總之,歷經曲折,我還是回到家了。至於學生去了哪裡,會不會被補習班的麵香引誘著,再度爬上旋轉樓梯去吃麵,那可管不著了。他吃了麵以後,會不會被硬留下來教英文,那也不知道了,誰叫他是美國回來的,英文比較好呢?自求多福吧!哎呀呀,那補習班的負責人和職員莫不是狐狸變的?一隻老狐狸和一隻小狐狸?下次若在夢裡又去到那家旋轉樓梯上方的補習班,我會仔細看看我的學生是不是被施了定身法走不了,還在那裡辛辛苦苦的教著英文?是了,那負責人親手下的麵裡特別加了料,香的!讓人吃了還想吃,離不開補習班。那麼,也許我會在學生端起麵碗要吃的時候伸手打翻麵碗,破除定身法!


不過我只是說得英勇,我自己,從夢裡醒轉以後,也落入一隻狐狸,不,一隻貓的手裡~







後記:


做了這樣一個辛苦奔忙,只為回家燒飯的夢,真是很累,希望勉強跟我走進這夢境的朋友沒有太累,也不覺得太無聊才好。


文中所配照片都是我隨手在各地拍的,稍作示意之用,且讓大家看看照片,才不會太累太無聊吧?不過特別要說明的是開篇第一張黑白照,那是我在畫展看見的郭雪湖水墨畫〈寂境〉之局部,〈寂境〉是1933年二十五歲的郭雪湖描繪京都南禪寺夜景的天才之作,畫中可見瀑布流泉、小橋巨石和樹梢明月,氣氛古靜幽深,宛如故夢。我拍攝的這張是黑白畫幅最右邊的景象,高懸畫頂的圓月是整幅畫的光源,其下樹林得月處亮,不得月則暗。我要描述夢境時,想到這張畫裡的樹林,覺得我在夢裡看見而不敢走進去的小樹林依稀彷彿如是,因此不告借用了。要是想看〈寂境〉全畫和關於〈寂境〉的介紹,請移步至郭雪湖基金會:


https://www.facebook.com/Kuo.HsuehHu/photos/a.1138713882818105/2182521101770706/?type=3


另外,我在夢裡面為什麼會去到圓山?實在一點頭緒也沒有。左尋思右搜索時,忽然想到郭雪湖在二十歲時畫出一幅滿紙青綠,美極的膠彩畫作〈圓山附近〉。先生那時候的圓山,有幽靜的山光水色,有美麗的田園風情,宛如世外桃源,我夢裡跑來跑去所看見的圓山,有林立高樓,有複合式商場,有捷運(雖然很不容易找到),有狐狸開辦的補習班,但也有樹林和湖水,難道通過那樹林和湖水,可以接上先生的圓山?這也是做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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